一觉醒来,突然,每个人头上都有一个计价器。
精准计算价格,确保绝对公平。
可是工资可以计算,家务可以量化,看不见的付出怎么计算?生育代价怎么计算?
哪里有什么绝对公平,这个社会能做到相对公平,已经是我们的万幸了。
01
闹钟响了两道,我都怀疑自己在做梦。
我的头上赫然顶着一个虚拟计价器,与出租车上的大同小异,显示着【00.00元】。
直到第三遍闹钟响起,我才按下巨大疑惑,慌忙火急往单位赶。
上班路上,打开手机,铺天盖地的信息都是在讨论计价器。
官方通报只有一条。
【为确保社会绝对公平,实现人人幸福的美好愿景,实行计价器计划。】
我满脑子问号,但还是马不停蹄踩点赶到了公司打卡。
一路小跑,头上和身上汗直流,热得快爆炸了。
哪知道进了公司更热,竟然没有开空调!
老天爷,今天室外四十度的高温啊!
我正准备去找空调遥控器,老板尤斌大吼一声:“干什么?一上班就想开空调,我招你过来不是让你天天在这儿吹空调的?一点效能都不产生,就知道浪费电。”
“还有,大家这个月喝桶装水太多了,原来交的钱不够,剩下的在群里把钱A一下。”
公司喝的桶装水,老板要我们员工每个人平摊,这个月天热,大家喝水喝超了一桶,每人要多出1.53元。
我拿起一本书给自己扇风,翻着白眼打开电脑,才看到鼠标旁放了一个小月饼。
部门的张元元凑过来小声说了句:“周清姐,这个是中秋节福利。你带纸巾没?我今天忘带了。”
单位不提供任何非工作用品,纸巾都让我们自己带。
我掏出纸巾给张元元,打算把这个福利月饼当成早饭吃掉。
还没张嘴,老板就在办公室喊:“周清,那个方案第9版还是不行,再改一个版本,这么多天了,连个方案都做不好,今天你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要定稿。”
一个破方案,就4页纸,来来回回改了9遍!
关键是还说不出来哪里不行!
我压下心头火,努力保持微笑地询问:“尤总,这个方案已经改了9遍,您觉得哪里还需要改进提升的呢?”
老板重重地擤了擤鼻涕,不以为然:“没有凸显我们公司的优势,亮点不够。”
不是,亮点什么?是老板够抠门够奇葩吗?
我深呼吸几口,但是为了每个月的三瓜两枣,坐在电脑前开始改第10版。
早上9点15分,打卡时间已经过了,销冠才提着一碗热干面,拿着一杯豆浆,慢慢悠悠地晃进了公司。
叮--
【-100.00元。】
他头顶的计价器竟然显示负数!
迟到了,计价器竟然扣款。
销冠总是迟到早退,上班睡觉,老板看他是销冠,拿他没办法,现在这个计价器竟然可以扣销冠的钱。
销冠收入高,家里又有钱,压根不在意这个计价器扣款,自顾自地吃早饭去了。
老板看着我们头上顶着的计价器要不是【00.00元】,要不就是负数,十分嚣张得意:“这可是计价器判定的,不干活就没有工资,我们都要遵守。”
“这种规则早就应该实现,免得仗着有人不产生效益,只想到单位吹空调。”
“咱们以后就按照计价器的来,不干活,就没有钱拿!”
我刚进公司的时候,老板还是尤斌的爸爸。我们跟了他很多年,相互包容相互成就。后来老板年纪大了后,就把公司给现在的尤斌打理了。
尤斌上任后,就把所有的福利全减,生怕我们用了单位的东西。
没有一点真本事,靠着他爸原来的客户生存,上班到现在就在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
博安公司的李总给我打电话。
“喂,李总,您好......太好了,感谢感谢,选择我们公司保准没错,我们一定会给您交一份满意的答卷。下午有空是吗?好的,那我现在就把合同准备好,那我们就下午签约,下午见。”
我开心不已,博安公司是我对接了很久的客户,费了巨大努力才营销下来,1000万的合同金额,我可以拿到提成千分之一。
挂完电话,我就喜滋滋地跟老板汇报:“老板,拿下大单子了!博安公司的李总同意和我们签合同,金额一个亿,李总的合同资料我已经准备好了,放心,下午我一定会顺利地把合同签下来的。”
我们公司成立以来还没签过这样大的单子,老板喜上眉梢:“太好了,周清,干得不错啊,只要你好好做,以后就能升职的。这次一定要把李总服务好,让他感受我们的专业。”
他天天画饼,我懒得吃,只趁机提出来:“老板,就是我想和您提前说下,营销李总这个客户的时候,部门的张元元也帮忙出了很多力,到时候我的提成10万下来了,我想给她分3万。”
张元元帮我做了资料,整了案子,我们俩一起加了一个星期的班,有两次都熬了通宵,这是她应该得的。
老板皱眉假装疑惑:“什么10万,谁要给你10万啊?”
我感觉非常不妙,一个可怕的念头滋滋往外冒。
这狗贼,不是吧。
02
我强撑住嘴角的笑:“王总,咱们公司考核制度规定的,合同金额千分之一是提成。”
老板两手一摊:“周清,你不会觉得这个客户营销下来都是你的功劳吧。没有公司这么好的平台你能营销到这么大的客户吗?而且李总根本不是你营销来的,他是因为公司的口碑和实力才选择我们公司的。”
“当然,我也不能否认你在其中做的努力,下个季度就给你奖励绩效2000元吧。”
李总在的博安公司实力雄厚,是我前期做了无数工作,用专业知识和诚恳的态度,跟踪营销了一个月,让李总认可了我,才选择和我们这个小公司签约的。
我带着凉透了的心出了狗贼办公室,不仅只为钱,也因为他否定了我一直以来付出的努力和我的个人能力。
张元元知道我是跟老板提奖金分成的事了,眼巴巴地看着我出来。
她和她老公结婚多年,感情很好,就是怀不上孩子,医生说最后的希望就是通过试管,才能有孩子。
可是试管很贵,前前后后大概要准备至少20万。
他们夫妻没有什么家底,她老公我见过,是一个十分老实负责的好男人,为了养家,每天晚上还要额外再打一份工。
张元元那么努力,就是指望着这笔钱的,迎接她宝宝的到来。
看到我的脸色十分难看,张元元声音颤抖地问我结果,知道后眼泪突然就冒出来了。
“周清姐,凭什么?就因为我们是打工的,所以就这么被人欺负吗?我们辛辛苦通宵加班,白干的吗?”
现在外面经济形势不好,每年1000多万的大学生涌入社会,对张元元这种优点是努力听话的后辈来说,我真不能鼓动她意气用事裸辞。
只好安慰她:“不怕哈元元,我先想想办法。”
我心里烦躁不堪没个主意,一直压着一股怒火。但是秉承着职业素养,中午匆忙扒一口饭后,就用心准备李总的签约合同资料。
老板为了表示尊重李总和我们公司对这笔单子的重视程度,带着所有员工站在公司门口迎接李总。
下午2点多,正是太阳毒辣的时候。
我跟李总约的3点钟签约,可是现在已经2点50了,李总还没有到。
我跟李总发信息,也没有人回,打电话也没有接。
到3点过10分的时候,老板开始怀疑我。
“周清,李总怎么还没到?”
等到3点40的时候,老板已经失去了耐心,掏出手机不断给李总打电话,依旧没有人接。
有同事已经发出不满的声音:“好热啊,什么时候到,我要中暑了。”
老板觉得自己的决策被质疑了,劈头盖脸地骂我:“周清,你是不是在骗我,还是李总在耍我们?”
“一个亿的大单子,是不是后悔签我们这种小公司了?”
我连忙打圆场:“不会的,老板,您也知道,李总是行业里出了名守时守信的人,可能是有什么事在路上耽搁了吧。”
老板不断指责质问我:“我给你发工资,你胳膊肘子朝外拐,你为谁说话?现在这种情况你怎么说?”
下午的太阳实在太大了,我看张元元脸色青白,几乎要中暑晕倒了。
就开口劝老板:“老板,太阳太大了,你们先回去吧,这样,我现在就赶去李总的公司看看情况,我跟李总接触了这么久,我相信他不是会违约的人。”
“还什么守时守信,就是骗你这种呆愣子女的。周清,你的工作怎么做的?这么大的失误,我们所有人都在太阳底下等,你自己写一份检讨书上来,下个月绩效全部扣减。”
又不是我把大家拉下来在太阳底下晒的,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不能让他们之间有误会,会耽误后期的合作。
“老板,李总真不是这样的人,你想,他们那么大公司,干什么要骗我们呢?”
狗腿同事竟然帮腔老板踩我:“是啊,周清,是不是你质疑老板给你发提成的决定,所以故意整老板呢?”
老板已经怒火中烧,当着所有人的面给我难堪:“不是他骗我,就是你在骗我了?再说,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都能失约的人,我还要谨慎思考一下,他们公司能不能按时签合同呢,他这种不守信用的人......”
这时,李总左手绑着绷带,脚步微微不稳地从公司里走了出来。
03
李总一出现,众人都沉默了,我连忙上去问好。
李总的脸色阴沉得滴水:“路上司机小王与人撞车了,我左手轻微骨折,手机摔地上直接黑屏了,我不记得你们公司的电话,所以联系不上你们。”
“我简单包扎后留小王处理现场,就急匆匆赶过来。太阳大,我从侧门进来的,没想到,竟然让我听到这样精彩的点评。”
“尤总既然觉得我不是一个守信用的人,咱们就不必要合作了吧,免得我拖欠你的合同款。”
说完转身就走。
老板慌忙火急追上去疯狂道歉:“李总,这个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我这张嘴就是欠,您打我也行。”
“合同已经准备好了,您别不签啊。”
老板左拉右扯地找借口,可是李总怎么都不肯原谅老板。
一个亿的大单,没了。
老板躲在办公室不愿意出来,也拉不下脸去找李总公开道歉。
我带着诚意和合同,在李总公司门口守了他整整三个小时。
李总看我们之前的沟通比较愉快,给了我十分钟的时间见我。
我拖着又渴又饿的身体,在这十分钟成功打动了李总,从产品合适程度和时间成本详细阐述,终于挽回了这个大客户。
只是,需要在原有的基础上额外让利一成。
但是这个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为避免夜长梦多,我和李总把合同现场签好。
盖章的那一刻,我头上的计价器数字突然变成【80000.00元】,张元元的变成了【20000.00元】。
而老板的,竟然变成【-100000.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