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么多日没来找我，就是去弄这个么？”我衔起一颗肉丁吞下，咂摸咂摸嘴没什么味道，虽然没有了血腥味，但也不比草籽好吃多少，“很好吃，谢谢。”

“你喜欢就好，这几日青黄不接，你就用它们充饥吧。”他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但是听他的语气应是高兴的。

“你也来一颗尝尝，看看和你平日里吃的有什么不同。”我用爪子拨了一颗到他面前。

大鹏低头想衔起来，此时才发现他带勾的鹰喙很是不好用，试了几次这肉粒就是进不了嘴。他不再尝试，语气淡淡的说：“我们果然是不同的，连吃饭的家伙都不一样。”

我咯咯笑出了声，绕着他欢快的上下翻飞，笑够了就落在他的肩膀上，说：“我帮帮你如何？”

“你能如何帮我？”他微微侧过头来，笑眯了眼看我。

“你少瞧不起人，别看我个头小，小有小的好处。”我又飞到地上，对他说：“听我指挥，把头抬起来，抬高点，再高一点，好就这样，把嘴张开，张大一点。”

大鹏在我的指挥下仰头向天，我衔起一棵肉丁飞到他嘴边，丢进他的巨喙。他合上嘴，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我说：“没什么味道。是不是太小了？我舌头都没碰到。”

我歪着头想想：“本来也没什么滋味的，反正我也是吞着吃，无所谓味道的。”

我将散落到包袱皮外的肉丁向里拢了拢，对他说：“你好人做到底吧，帮我找个地方安置它们才好，总不能就散在这里。”

大鹏将包袱系好，抓起来飞到我的菩提树上，找了个粗大的枝桠挂上去，又在包袱上留了个小口，方便我进去取食。

“你刚刚想飞去哪里？”大鹏一边干活一边问我。

“天气热得很，我想去山门前的小溪里洗个澡。”

“山门前的小溪么？我陪你去可好？”

“好啊好啊，你陪我说说话也好，在这里除了你我都找不到可以说话的鸟了。”

就是今日想来当时的我也并无不妥，虽然我知道男女有别，但对禽类来说有些条条框框并不适用，就是洗澡也是连毛带羽的整个浸在水里，顶多是湿答答的衣服有些紧身罢了，抖一抖就回复如初，所以鸟类沐浴时是不分男女池的。我此时并没有幻化出人形，所以和大鹏一起洗澡并不觉得如何，可谁想几百年后却因此差一点引发一场血案，险险毁了佛、道两门的交情，阿弥陀佛，真是话不能乱说，事不能胡来，保不齐日后有帐要算的。

山门前的小溪不深不浅正好能没过我的前胸，溪水微凉，我在里面翻腾撩拨好不欢快，而大鹏却不下水，靠在稍远处一棵大树下享受阴凉。

“不是说要和我一起洗澡吗？怎么不下水？”我一个人扑腾得无趣，想拉他下来。

“这溪水刚刚没过我的膝盖，我顶多能用尾巴扫扫水，有什么意思？我还是不下去了，看着你就好。”他应该也是很无趣的，声音懒懒的，似是要睡着了。

“一个人很无聊的，我自出生起就无父无母，也无宗亲傍身，这你知道吧？”我站在溪里轻轻的撩着水，看着水面密密的波纹，并不想让他回应我什么，只是想他能这么听着就好，“小时候，我身边别说是鸟了，就是一只小虫子都是不多见的，陪着我的就是光秃秃的荒山和一丛灌木，我是吃他的果子长大的，可是果子吃没了，天气也越来越冷。我想我可能就要死了，但是我不甘心，虽然活着很苦，我也是想活下去的。于是我翻过了那座山的山脊，找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地方，那里没有寒冷的北风，有花有草，有树有水，还有很多的飞禽走兽。我向其他鸟儿学着如何生活，我学会了搭窝，学会了取食，学会了避险，但是我学不会如何跟它们交流。它们从来都不理我，它们说我是外来的流浪汉，长相怪异，恐是不祥之物，都离我远远的。我心里很难受，我觉得那个地方让我越来越难过，所以我又离开了。我辨不出方向，就这么一直飞，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我想等我找到了让我快乐的地方我就会停下来，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吧。”

我的翅膀不知何时停了下来，只有潺潺的溪水声在耳边歌唱，我忽然觉得这里就很好，也许我可以停下来了。

“你，很好。”大鹏的声音传来，低低沉沉很好听。

“呃，什么？”我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听不懂他说些什么。

“没什么，就像佛祖说的，你是一只不一样的小鸟。”他的眼睛是深深的琥珀色，又圆又亮，阳光从树叶间调皮的洒下几缕光丝，像是一笼纱缦垂在他身上。

我眯起眼睛，对他扯出最大的笑脸，一点儿都不谦虚的说道：“那是当然的，我福大命大，还能懂人言，兴许过个千八百年我也可以得道升天。”

我径自顾着高兴，一点儿都没有意识到身旁的危险，只听到有什么东西扑入了水中，发出很大的声响，而大鹏却在声音响起时已将我揽入翅膀之下。晕头转向间听到大鹏的吼声，“山中宵小也敢在我面前放肆？”

听这个声音，我就知道大鹏生气了，很生气的那种。我用尖喙拨了拨他的羽毛，伸着脖子努力从他翅膀间探出头来，看到溪水中站着一只很大很大的猫，这只猫长得真漂亮，黑黄相间的皮毛油光锃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眉目间有一个王字花纹衬得他很是威武。

他与大鹏对立而站，头顶刚好到大鹏前胸的位置，本来是满脸的戾气凶恶无比，但看清面前的人物后，立马变得温顺无比，匍匐在溪中，低头说：“不知妙……”

“大胆，你今日为何在此逞凶？”大鹏截住了大猫的话，厉声高喝。

大猫很是迷茫的抬头看向大鹏，片刻后眨眨眼睛，舒了口气说：“回使尊，今日乃是我开斋的日子，故而在溪畔觅食，却不想惊了尊驾。冒犯之处还望尊驾海涵。”

原来是想拿我做点心啊，我心里这个气啊，挣了挣想从大鹏翅膀间出来。大鹏将我放在他脚边，抬着一只翅膀罩着我，不让我向前，对大猫说：“今日之事全当是场误会，我不与你计较。但你须看清此鸟，她是佛祖贵客，甚是重要，若是今后再碰到，你切要记得护她周全才是，否则莫怪我金翅大鹏无情。”

这大猫很是听话，连连点头道：“今日得尊驾指点，我才免了一大劫难。今后定是不会为难仙客，必会尽地主之谊，护其安好。”说完，还向我眨眨眼，嘴角向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

我看着这笑脸不禁打了个寒战，甚是恐怖啊。不自觉的向大鹏靠了靠，又靠了靠，干脆站到他脚上，才觉得安全。

大鹏似乎知道我的惧意，速速遣退了大猫。我见他的身影已跑远，便蹦蹦达达的跳上溪畔的一块大石，乍起羽毛抖落身上的水珠，头顶上的羽冠沾水后服帖而下，挡住我一边的眼睛，我甩了一下，又挡住了另一面，如此几次我很是无奈。

大鹏过来，伸出一只翅膀用翅尖的羽毛轻轻的将我的顶羽梳向脑后，说：“吓坏了吗？”

他这一问我才想起应该向他道谢才是，作出很乖巧的样子，说：“今日多亏有你在，不然我就成了那山猫的点心，现在你可真成了我的救命恩人了，你说我要怎么谢你才好？”

“山猫？你见过那么大的山猫么？那是虎，比猫可厉害多了。”他的声音很愉悦，侧着头看我，接着说：“至于如何谢我，我也没有什么所需，你就留在这寺里逗我开心可好？”

我想了想，觉得这是个既简单又复杂的事情，开口道：“这开心与否取决于你的心情，我怎知做了什么会让你开心或者不开心？又或者一件事此时会令你开心，彼时就不会让你开心。你这个要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却是让人为难得很。”

大鹏听了哈哈大笑，用翅膀拨乱我微干的羽冠，说：“有你在，我时时都很开心。”

我心里暗骂他是个疯子，不但身有残疾脑子还不好使，只不过身材魁梧了些，典型的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真不知这老虎怕他什么？想到老虎，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急忙问他：“我以后是不是都不要出寺门了？我看这山中危险的很，洗个澡都能碰上个老虎，若是不加小心，早晚我要命丧于此。”

他斜着眼睛看我，说：“你以为寺里就安全了？你要知道有些菩萨的坐骑就是老虎狮子这类的猛兽，还有些似我这样的猛禽，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安全，只是有些危险你看不到便觉得没有罢了。”

他见我被吓得腿都发颤了，又说，“不过，你也莫要紧张，这寺里上上下下都知道佛祖对你甚是喜爱，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的。今日遇上的猛虎业已认得了你，这一片是他的地盘，不会有其他凶兽出没，你在此嬉戏应是安全的。”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可以放心了，想来后台厉害就是好啊。用翅膀拍拍胸脯说：“今日之事，终究是我欠你一份恩情，现在我也没什么本事还你，你先记下此事，待今后寻了机缘，我定会加倍报答与你。”

“好。”大鹏很认真的看着我，“我记下了，我等你。”

小说《佛音花开之仙雀缘》 第5章　又欠恩情债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