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第八章删节，残余部分与第九章合并）

第九章背离

人们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幸福，也不知道什么真正值得守护。过去总督曾经对绿殇讲过一个故事，那时柳珅总督被困在夕水镇，攻打夕水镇的叛军将他们困到弹尽粮绝。在最危急的时刻，他们做出了一个决定，那就是吃掉已死的士兵和平民。“在那场战役中我们不小心烧死了一个尚未死去的女孩。如果她能活到现在，该多么幸福。”

北原蓝杦他们分别取了一部分所谓的兑换票然后分头行动。这些本来是商会提供给雪汀使用的。所有的兑换票仅仅用于本城邦的信用兑换，所以她即便带出去也不会有什么作用。在这样的一座城邦里总会有许多买卖流通票的地方，这玩意和金银一样有着增值的余地。不同商会发行的兑换票有不同的购买力。

那是一家古老的店铺，它坐落在老街上，蜷缩角落之中。自从上个世纪开始，它就屹立在这条街道上，俨然一尊青铜之兽，这儿的店员们也都带着生锈的味道。店主坐在黑乎乎的案台上擦拭着一副刚刚收购来的盔甲。

“我要把这些都兑换成金币。”绿殇摸出五张流通票递给店主，店主细细打量了一下那些商业流通票，似乎在辨别真伪。

“是海山商会的兑换流通票。”老实说她并不擅长这种事情，事实上她也是第一次来这里。“这些票据至少价值五金币。”绿殇补充。

不过店主只是摇摇头，他锐利的眼睛觉察到了绿殇的稚嫩。“这些东西如果十天前来到这里还可以兑换五金币。现在已经不能了。”

为什么？

“商会流通票和金银一样有价格的浮动。你大概不是本地人吧。”

“我来自海兰乌拉的宁古部族，自幼在乌克苏拉长大。”

“海兰乌拉的女孩。你不知道么？因为那位大人的身体欠佳，海山商会的流通票已经不值钱啦。现在这些最多只能兑换一个金币。即便如此你还是要兑换？”店主把那些票据推到一边，然后静静地等待绿殇回复。

“我需要这笔钱。”绿殇谨慎地说道。

店主摸了摸花白的胡子，“如果你愿意等的话我可以三天后把金币给你。我现在手里只有九十六个银币。”

那么就要九十六个银币好了。绿殇果断地说道。

“如果再等三天你就可以……”

“但海兰乌拉有句古话。唯有掌控，方能安息。”她将票据推给柜台老板。

好吧，那么我就给你九十六个银币再加上一枚银质奖章，虽然这奖章没什么价值，但好歹是镀银的纪念品。店主从抽屉里取出脏兮兮的银币，“说起来近日有不少人都在这里兑换海山商会流通票。”

“你在那家商会做事？”柜台旁处一个怀抱双臂的少年用狐疑的目光扫视她。这让她觉得有些不太舒服。

“奉劝你最好别和那家商会有太多的瓜葛。海兰乌拉人。”那个小伙计朝着窗子丢出一颗谷粒。

“你被你的雇主欺骗了。你的雇主承诺给你工钱。然而你拿到的却是价值五金币的流通票。可是现在这些流通票最多只价值一金币。多么悲伤的故事，多么可怜的女孩。为何不让我安慰一下您那受伤的心呢。”他丢出第二粒谷子，但它正中一只鸽子的额头。

海山商会的流通票情况似乎没有雪汀小姐所想象的那么乐观，几乎一夜之间这种票据价格大跌。他们将所有的金币加起来也不过只兑换了二百七十枚，加上她手中的一部分，再减去支付给北原等人的金币。她所拥有的不过八百金币而已。但这些金币在临波城已经足够了，如果她能雇佣一条海船去海鸦岛，那么她大概够花几辈子。雪汀自己也表示有些意外，父亲生病的消息大概是副会长抖露出去的。那几个老古董已经觊觎商会很久了，只要哥哥那个笨蛋一继承，他们就会成为实际经营者。

“我们什么时候离开。”雪汀一直都在担心。“天一黑我们就动身。那些混蛋不会跟上来的。”

“北原大哥他们在什么地方等我们？”

“到时候他会到商会附近来。”尽管丢下风烛残年的老父亲自己一个人跑路这种行径看起来卑劣而可耻，但忍受命运的煎熬又能得到什么。人的一生会因为痛苦而变得漫长。

那天她们从装扮成马僮的样子从商会的后门溜出去，“我们是小姐派来喂马的。”绿殇对马厩的看守人说道。于是看守人就拉下绳子，打开木门。

北原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因为是马僮，所以没有人愿意去盘问。她们在角落里换了衣服，绿殇依旧是那身黑色的斗篷，雪汀则扮成马夫的小妻子。“一共四辆车，最上面的都是羊皮。”大个子北原掀开一片木板，下面正是一包包结实的金币。“一共八百王国金币，都在这里。”

“原来你真的在这家商会做事。”绿殇回过头刚好看到那个白天柜台上的少年。北原和蓝杦朝着那个少年招了招手。“是你认识的人?”

“早上那家兑换行的小伙计。”绿殇低声说道。少年的影子越拉越长，他从街对面一路走来。夜风吹拂着他腰带上的碎布。“我是一路跟你过来的。”他继续说道，“虽然你们的事情做得天衣无缝但是多少还是有一点破绽的。你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那么多的兑换票，然后一点点兑换出去，哪怕是折损严重也愿意迅速出手，而不等价格的回落。”少年把一枚硬币在手中反复抛玩，“而这个时候我们可爱的雪汀小姐却要匆匆离开这座自由城邦。”

“你从哪里打探到这些？”

“别忘了，投机者的鼻子可是很灵的。”

“你想要什么？”

“一成的金币，仅此而已。”这个狮子大开口的混蛋，绿殇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会被这个人跟踪。北原看了看蓝杦，叶夕对着他们俩点点头。最后叶夕走上前，“既然你已经开出来价码，那么我们可以好好谈谈。可以借一步说话么。”

当然可以，我喜欢聪明的人，如果你们不给我相应的封口费，那么我就有可能会去商会告发你们。

少年跟着叶夕走到附近的巷子里，“那么现在可以给我本该属于我的金币了吧。”

“不好意思，我们要离开这座城邦了。海兰乌拉的先知会祝福你。”叶夕的手轻轻抵住少年的腰部，他安详的表情如同熟睡的婴儿，突然他的手指如同尖锐的刺穿透了那个少年的骨骼。依古的夏日温和多情，远方响起了一串串店铺上的风铃。可那位小伙计再也听不到了任何声音，嘴巴只有深寒的冷意。

在这座城邦之外，就是荒芜之地。肆虐夏日的夜鸟经过无边的天空，它们是死亡圣贤的使者。绿殇压低了斗笠，透过缝隙她能看到那些乡民自卫队充满疑惑的眼睛。依古城的外面只有荒芜的旷野，每一寸土壤都透出盐碱的味道。

四辆马车绝尘而去，扬起一阵身后的灰烟。雪汀枕着那些柔软的皮毛，躺在车上微微合上眼睛。皮毛里透出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似乎有些还没有晾干。他们走走停停，一路上不断掩盖住自己的气息。他们在一处小丘处停了下来，在那座山丘上有几辆恭候多时的敞篷马车。他们在这里换马。绿殇登上马车的顶部，无遮无拦的旷野让人从心底生出对自然的敬畏，只有在如此宽广的星空之下人们才会找到自己渐渐失去的东西。

盛开在路旁的荆棘花是荆棘河带来的唯一恩赐，如果稍不小心就会被这些浑身都是刺的怪物刺得鲜血淋漓。“北原，我们还要沿着这条小路走？”叶夕注意到附近的山况有些微妙，随时都可坍塌的可能。

“不，我们沿着荆棘河走。”北原用力对着岩石敲了敲，“看它都出现裂纹了。前几日的暴雨的确让这里的岩石变得疏松了。一旦我们冒险从小路穿过去，很容易被山上落下来的乱石砸死。”顺着荆棘花的方向走就不会迷路，荆棘河带来的运气最好别过分相信。

雪汀一觉醒来发现天空仍旧闪烁着星星。绿殇紧紧攥着她的手，给予她微弱的温暖。

“我们已经出了依古城的领地。这里是广阔的交界带荒地。”

长着巨牙的黑鱼不断从水面扑上来，它们爬到岸边呼吸着漆黑的空气。这些古老的肺鱼以水中的鳄蟒为食。他们经过这些怪物身边时都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它们。叶夕继续讲着他在王国首相的府邸偷零食的经历，只有在讲述这些故事的时候他才会露出开心的笑容。

“后来首相把他吊在桅杆上，直接卖给了奴隶贩子。最后枫炎从决斗场把他赢了下来，让他做随从。”蓝杦总是在最精彩的时候打断叶夕。“与其做领主的女儿，不如当个浪迹的乞丐。以前坐在那张华美的椅子上总是在想，饥饿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可怜巴巴的人们为何不选择忍受。”贵族总是让人觉得可笑，我也曾经是可笑之人。蓝杦喝了一口酒壶里的液体，郊野的寒风唯有烈酒才能驱逐。

“嘘。有狼跟着我们。”北原突然坐了起来，他的马匹惊厥了一阵随即恢复了平静。一只猩红独眼的银狼出现在那块孤零零的山岩上，蓝色死神的弓矢刹那间刺穿了它的头颅，如一道飞来的流星，划破黑暗。

“不，是人。”每一个呼吸都让蓝杦兴奋得牙床打颤，“喂，出来吧。”

小说《黑天国》 第八、九章 背离（原第八章删节）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