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刑架上，他浅灰色的双眸映照着漫天的火光，一眨不眨地望着我。
仿佛生怕一闭眼就是永别。
我终是不忍，放了他一条生路。
后来，五皇子带兵将我的栖云派灭门，把我囚禁在地窖整整十年。
而我的小护卫却为我闯入宫禁，任凭鲜血浸透白衫，也要一剑刺穿五皇子的心脏。
重生到和五皇子的定亲宴上。
我当着所有人的面，双手伸向一直默默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这一世，无论是人妖殊途的鸿沟，还是不堪入耳的诋毁，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疏荷，你和我外甥一起长大，郎才女貌最是般配。
今日把婚事定下，回京再向皇上请旨意赐婚。
”兵部尚书汪岩坐在主位，对我说。
我的爹爹身为栖云派掌门，却满脸谄笑着坐在汪岩的下首，不住冲我点头。
我看着熟悉的古朴厅堂，端坐的栖云派弟子，以及不时吹过的凉爽山风，一时有些失神。
上一世，五皇子盛岭拜入栖云派门下习武。
少年劲装长剑，丰神俊朗，一双锐厉的眼睛却总是对我笑。
我以为他是我的良人，轻易沉溺于爱情的温柔乡。
却不知，他娶我，只是想利用栖云派，夺取皇位。
事成之后，他担心自己做的肮脏之事败露，出兵将栖云派灭门，一把火掩盖所有罪恶。
他后宫三千佳丽，却偏偏不肯给我一个痛快。
挑断我的筋脉，废去我的武功，关在地窖里折辱。
“疏荷，你怎么不说话了？”爹爹急切地催促道。
“师父，疏荷爱慕我已久，心里一定是愿意的。
这会儿想必是害羞了。
”五皇子盛岭笑看着我，眼中的温柔让我觉得恶心。
因为我知道，温柔之下掩藏的是无尽的算计和对权力的渴望。
我一字一顿道：“我有心上人，绝不会和盛岭成亲。
”我转过身，看向身后的护卫楼玉。
他面容沉静无波，浅灰色的眼睛一直望着我，端坐在那里仿佛一尊玉像。
“楼玉，我心悦你。
”我将手伸向他，看着他的眼睛一点点睁大，从沉静如水到暗流涌动。
盛岭脸色顿时发白，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爹爹斥责道：“疏荷，你不要任性，阿岭是尊贵的皇子，嫁给他是你的福分。
”我毫不退让地直视着爹爹：“掌门，你还记得栖云派的祖训吗？”“降妖除魔，斩尽不平。
庇护苍生，不争荣辱。
”“皇子与百姓孰轻孰重？何来福分一说？”“胡闹！”爹爹气得胡须直颤，用手指着我，“宁疏荷，你生性娇纵，罚你闭门思过！楼玉行为不端，关去地牢！”2我屋里踱步，暗暗盘算下一步的计划，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腰间的玉佩。
玉佩莹白如凝脂，雕刻着竹子图案，触感细腻清凉。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遗物，也是楼玉的本体。
楼玉是我的贴身玉佩所化的精怪。
渐渐地，我心中有了主意，长出一口气，准备溜出去看望地牢里的楼玉。
扭头却看见窗外绿竹掩映中，立着一个修长的人影，转瞬又不见了踪迹。
我推开门，台阶上放着一盒我爱吃的栗子糕，还冒着热气。
是楼玉看见我晚宴没吃东西，特意送过来的。
他总是这样站在暗处，不言不语，却细心体贴至极。
我翻墙溜出院子，吵醒了打盹的守门师弟。
他冲我比了个嘘声的手势，低声说：“师姐贴墙走，万一被京城来的大官看见，我不好交代。
”看守地牢的弟子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轻易地来到关押楼玉的隔间。
楼玉闭目靠在墙上。
铁链束缚着他玉白的手腕，拖曳在地上。
他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垂落，像是睡着了。
仿佛刚刚动用妖力逃出地牢，给我送栗子糕的人不是他一样。
我轻声唤他：「楼玉，楼玉。
」他依旧闭着眼。
呵，装睡。
我低头伏在他耳畔，发丝在我面颊留下若即若离的痒。
「楼玉，我喜欢你。
」他白玉般的耳垂瞬间爬上一抹绯色。
我得寸进尺地环住他的腰，他的眼睛倏然睁大。
我软声道：「楼玉我们在一起吧。
」他身体滚烫，呼吸越来越急促。
「我们一起远离皇权，行侠仗义，赌书斗酒，做平常而快乐的夫妻。
」他身体一僵，突然向后靠，挣开我的双臂。
过大的动作扯得铁链铮铮作响。
我不解地看着他。
他只是摇头，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玉妖生性纯净，灵智全开之前无法说话。
我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是未来的栖云派掌门，以降妖除魔为己任，绝不可能和一只妖在一起。
回想起上一世，他为了替我复仇，被一根根羽箭穿透身体，硬撑着把剑插入仇人的身体才肯倒下。
那双浅灰色的眸子布满血丝，却依旧倔强地望向我的方向。
我的鼻尖一酸，眼泪滚落在他的衣襟上。
他有些慌乱地伸出手，用凉凉的指尖擦去我脸上的泪珠。
我嗔怪道：「刚才为什么要躲开？难道你不喜欢我吗？」他双眸一黯，似是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缓缓摇了摇头。
「是吗？」我勾起唇角，食指抵在他的心脏处。
「那你的心脏为什么跳得这么快？」看着他红得几乎滴出血的耳垂，我决定不逗他了，站起来理了理衣衫：「我很快就想办法放你出去。
」临走前，我扶住他削瘦的双肩，直直望进那双浅色的眼睛：「楼玉，你记住，我喜欢你。
无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你。
」我回去时，爹爹正站在院子里。
他小心翼翼地迎上来，脸上带着歉疚的笑：「疏荷，爹爹不能得罪兵部尚书，让你受委屈了，你不会责怪爹爹吧？」我摇头道：「不打紧。
」爹爹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昨天还跟阿爹说想要嫁给盛岭，今天怎么突然反悔了？」我说：「若我嫁给盛岭，栖云派一定会陷入夺嫡之争。
入局容易出局难，皇权斗争最是凶险，只怕栖云派难以全身而退。
」爹爹仿佛突然苍老了十岁：「对面山上的青峰派鼓励弟子入仕，已经出了三位国师，门徒弟子越来越多，隐隐已成天下第一大派。
」「我栖云派却谨守祖训，降妖除魔，庇佑百姓。
富裕些的人家会给我们一袋米、几块肉，贫苦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只能道一句谢。
久而久之，愿意入我门下的弟子越来越少。
栖云派若是没落了，你娘泉下有知会怪我的。
」「庇佑百姓，不争荣辱。
疏荷，你说这条祖训是不是已经过时了？」我默然不语。
当今世道，最难坚守本心。
栖云派日渐衰弱，爹爹身为掌门，一定比谁都难受，所以才会中了盛岭的奸计。
爹爹见我沉默，安慰地拍了拍我的肩：「夺嫡之事从长计议。
你今日得罪了兵部尚书，就先不要出门了。
正好养精蓄锐，准备五天后的出师会。
」我说：「楼玉是无辜的。
」爹爹点头：「我已经派人把他放出来了。
他是你娘留给你的人，本就是做做样子给尚书看，哪能真的罚他。
」4出师会是初出茅庐的弟子们，首个独立执行的的捉妖任务，以此表示习武有成，日后便可独当一面。
这次参加出师会的有四个人，我、楼玉、盛岭和师妹苏桃。
楼玉眉如点墨，眼如星辰，宽肩窄腰，白衫被山风拂动，仿佛从画里走出来。
这般容貌本就不应属于凡间。
可惜上一世，我的目光总是黏在盛岭的身上，迟迟没有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苏桃走过去，扯了扯楼玉的衣角：「师哥，此去路途遥远，我御剑水平一般，你能载我一程吗？」楼玉微微蹙起眉头，抬手想把袖子抽回来，却突然停了动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想借苏桃让我退缩。
毕竟，我的理想一直是执掌栖云派。
他不想成为我前进路上的绊脚石，甘愿在暗处默默守护。
盛岭御剑飞到我身边，向我伸出手：「师妹，上来吧。
」我瞥了楼玉一眼，他站在剑尖上，努力和苏桃保持着距离，身体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好。
」我故意高声回应，飞身跃上盛岭的剑。
不用回头，我也能清晰地感受到，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盛岭顺势扶住我的肩膀，说：「前一阵子和苏桃走得近，是我的不对，你不要吃醋了。
回来我们就成亲，好不好？」真是令人作呕。
我还没来得及答话，突然被一股大力扯开，后背撞上一个结实的胸膛。
紧接着，一柄长剑快如流星，抵在盛岭的咽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