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俩的电动车刚出现在巷口，一个浑厚的声音就如刺破壁垒般传了过来。“凡凡，你终于回来了！饭菜都要凉了！”

不远处站着的这个大嗓门女人就是莫凡的母亲张小花。莫凡父亲的初中学历在城市里也许算不上什么，可对于张小花而言，却是实打实的“高学历”。张小花和莫子承算是同乡，远近两个村子不过隔了几十公里。但在交通不发达的地方，这几十公里的距离无疑是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莫子承晚婚，三十多岁莫凡才幸运地降生。至于晚婚的原因，很简单，就是眼下时兴的三个字“不将就”。眼看年岁渐长，家里的老父亲也催的急了。要知道，在不算开明的农村，三十多岁还没结婚属实算一件丢脸的事。

后来，莫子承被父亲急招回家，和张小花见了面。莫子承刚听到“张小花”这个名字的时候是有些抗拒的。毕竟，这样的名字一点都没有文化人的味道。可张小花虽算不上貌若天仙，但也属实面容姣好。为此，莫子承妥协了，终于在31岁这一天结束了自己的单身生活。

再后来，张小花便跟着莫子承进城闯荡了。好不容易，张小花在城市里找到了一个流水线操作工的生计。这样，他们两人才算在城市稳定了下来。

张小花一路小跑到莫凡爷俩身边，一手提起电动车踏板上的行李箱，一手拍着莫凡的肩膀回家。“哎呀，怎么满头大汗的。赶紧进屋喝点凉白开，饭我都准备好了。吃完咱们还得去车站坐车。”

莫凡的脸上始终挂着笑容。他了解自己的父母。往常回家但凡有一点心情低落，他们都会打破砂锅问到底。所以，莫凡得笑，笑得不着痕迹。

“爸，怎么买那么多东西啊？”莫凡刚在饭桌上坐下，就瞧见了放在角落里的许多礼盒。

莫子承嘿嘿一笑，“好不容易回趟家，总得带些城市里的特产回去。”

“但也不需要买这么多啊。而且过会坐车带着多不方便啊。”莫凡说话的语气明显带着些不悦。

“这不是好不容易才回家一趟嘛。你叔伯婶姨这辈子没走出过山里，带点东西给她们这有什么。”

莫凡有点生气了，“可是爸，你忘了，奶奶走的时候，他们可是面都没怎么露，你怎么还……”

“好了！你一个小孩子懂什么！你现在唯一的任务就是考个好大学。这样我们一家子才有希望。快吃饭！”莫子承厉声打断了莫凡。

“凡凡，好了，别说了，你爸做事一定有他的道理。”张小花一边安抚着莫凡，一边将一块硕大的红烧肉夹进了他的碗里。

面对父亲的命令，莫凡从没敢违拗过。莫凡将一块红烧肉塞进自己嘴里。莫凡的味蕾也早已被这个城市同化，那浓油赤酱的甜味在舌尖弥漫开来。可莫凡仍时不时去瞥一眼角落堆着的那些礼盒。莫子承不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生气的原因为何。而莫凡却知道这些东西他的父母需要用多少个日夜的体力活来换。

晚饭过后，张小花开始麻利地收拾起碗筷。莫子承则躺在一旁那用了好些年的摇椅上，悠闲地吸着烟。莫凡绝不会放弃一点学习的时间，借着屋子里暖黄色的灯光，研究起了数学题。

“走吧，咱们要去赶车了。”张小花拿了一个***袋，将礼盒一股脑都装了进去。

“妈，我帮你拿一点吧。”

莫凡的手刚碰到麻袋的一角，就被张小花粗暴地制止了。“你别动！赶紧整理下你的书。万一弄伤了自己可怎么得了。高三时间多紧张，要耽误事的。”

张小花费了老大劲才把一麻袋的礼盒从家里运到车站，又像如释重负般将这一麻袋的礼盒扔进了大巴车的车底。

“时间长着呢，先睡会。等天亮了再看书，不然眼睛要坏了。”张小花将书本轻轻地从莫凡的手里抽了出来。莫凡点了点头，全身靠在椅背上，很快就睡着了。

后半夜，莫凡在睡梦中只觉得车子不停地颠簸，大概已经驶离了高速。莫凡的“生物钟”极其准确，天才刚亮，他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从睡梦里苏醒。

“醒了？”张小花看着自己的儿子，宠溺地摸了摸莫凡的脑袋。

莫凡轻轻点了点头，“妈，你怎么不睡。”

张小花笑了笑，“习惯了，睡不着，往常这个点已经出门上班了。”

莫凡在行李架上找到自己的书包，翻了一本英语书出来。

“你要看书？”张小花看了看莫凡，又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现在亮度不够。来，咱们换个位置，你坐窗户边，这样可以亮一点。”

莫凡同意了母亲的建议，但即使换到窗边，清晨那蒙蒙亮的夜色却也很难照清书本上的英文字母。莫凡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玻璃上了，嘴唇不停地动着，只是不出声，怕影响了其他还在睡梦里的幸福人儿。

下了大巴车，张小花在街口数次讨价还价之后终于雇到了一辆三轮车，将他们爷三载到村口。三轮车还没到村口，一个瘦削的身影早已出现了。莫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村庄，眼前的景象是没怎么见过的美丽。初生的太阳将爷爷的身影打成了一个剪影，身后炊烟升起的村庄里偶尔传出几声狗吠。这样美丽的景象让人放松。莫凡不明白，当初父亲为什么执意出走。如果让莫凡选择，他愿意留在这，即使平庸。

“爹，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了嘛？”莫子承跳下三轮，一路小跑到自己父亲身边，心疼地打量了好久。

爷爷笑咯咯的，脸上的皱纹堆挤成纵横的沟壑。“这有啥关系嘛，俗话说得好，千金难买老来瘦。”

“凡凡，快过来。”莫子承对着莫凡招了招手。

莫凡放下手里的麻袋，看了看一旁正在付钱的母亲，转头跑向了父亲。

“这就是凡凡吧。上次见他有好几年喽，都不认识喽。我的宝贝孙子哦。”说话的功夫，爷爷一把将莫凡搂进了怀里。

其实，莫凡对于爷爷的印象也是模糊的。每年假期返乡，莫子承都以学业要紧，来回浪费时间的理由将张小花和莫凡留在了城里。这算下来，莫凡自有记忆起，就没怎么回过村子。莫凡并不抗拒爷爷的拥抱，他知道祖辈对于孙子的喜爱可能是一种“天性”。

“来，跟爷爷回家。”爷爷一把牵起莫凡的手，兴高采烈地走了回去。

“莫老爷子，儿子回来了啊！”

“对，对，回来过节喽。”

“呀，老爷子，这是你那个宝贝孙子吧。长得可真好看。”

“我孙子长得好着呢。”爷爷脸上满脸的自豪。

“听说你大孙子成绩特别好，是个读书的好料子，以后你可有福气了。”

“对，对，我孙子可聪明着呢。”爷爷拉着莫凡，有点像古时候中了状元，衣锦还乡的样子。

但莫凡，全程头都是微微低着的。他没见过如此的场面，城市里的邻里到底没村里的热情。对于成绩的夸赞，莫凡则显得更为敏感。莫凡慢慢松开了爷爷抓着自己的手。爷爷的眼神略显疑惑，而后将自己的手在衣角上蹭了好久。

莫凡尴尬地笑了一下，自己抓起了爷爷的手。“爷爷，咱们快些回家吧。我有点饿，早饭还没吃呢。”

“哦！”爷爷恍然大悟。“好的，咱们赶紧回家。”爷爷被莫凡这么一提醒，赶忙加快了步伐。

经过好久的折腾，莫凡终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看了一眼连砖块都露在外头的墙壁，又在脑海里回想了一遍城市里的出租屋，竟不自觉地笑了一下。

“凡凡，我听你爸说，你们学校这次答案你考了第一啊。”爷爷笑得合不拢嘴，将一个剥好的鸡蛋放进莫凡的碗里。

莫凡的筷子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放弃了去夹萝卜干的念头，重新放到自己的碗边。

还没等莫凡回应，莫子承就接过了莫老爷子的话茬。“对啊，爹。前天我打凡凡宿舍电话，他还和我说来着呢。刚进高三就考第一，好兆头啊。”

“想想咱们祖上也是书香门第，想来凡凡也是有读书的天分的。你看看，咱们莫家也就你我当了个破落户。”说完，莫老爷子笑得越发开怀起来。

莫子承应和道：“爹，谁说不是呢。现在好了，咱们凡凡这么争气。”

“一会晚上啊，我把你那些叔伯婶姨都叫上。你们难得回来一趟，大家总要聚一聚的。”

“要的，要的，我这不是给他们带了点城市里的吃食，也让他们尝尝鲜。”莫子承说这话的时候，心里是自豪的。

“对，对，哈哈哈。晚上啊，也让凡凡见见他的叔伯婶姨。一家亲戚，虽然不常见，但还是要认认的嘛。”莫老爷子笑呵呵地看着莫凡，心满意足地吸了一口土烟，吐出一个又一个***的圈。

小说《那天时光逝去》 第三章 给亲戚的礼物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