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噗咚咚！”

拨浪鼓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衣着破烂的人，挑着一个担子，摇着手里的拨浪鼓，他抬起头，扯开嗓子，吆喝道：“找~~头发~~换针！”

这吆喝声相当有讲究，‘找’字音起的很高，拖到很长，时间最久，忽然转换到‘头发’二字，‘发’字拉长后，又突然掉到极为短促的‘换针’二字上。

见到有人围观过来，忽然又扯开嗓子唱了起来：“找那破铺衬烂套子，还有小孩那破帽子，都拿出来换那换糖豆儿，换那江米糕江米蛋儿（花米团）喽！找那旧鞋底子破塑料布，换那洋茄子小叫曲儿哟！找头发换那大针小针顶针红头绳咧！”

担子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从针头线脑，儿童玩具，到糖盐杂物，一应俱全。

卖货郎的由来无从考证，但走街串巷，乃至偏远山村，从来也不曾少了他们的身影。

杨君泽率先发现了这个走到村口的卖货郎，他起先是被卖货郎担子里的小玩具所吸引，但很快注意力就转移到糖果上。山村的孩子，极少有零嘴，若是赶上青黄不接的季节，便是连野果也没得吃了。

“小兄弟，看上哪样了？”卖货郎将担子放到地上，忽然蹲了下来，看着走到面前的杨君泽，用自以为最和蔼的神情与温和的语气问道，但话里行间，却掩盖不住那股子江湖草莽的味道。

杨君泽闻言，抬起头来，很快就将目光从担子里的糖果，转移到卖货郎身上了。

一双发黄的解放鞋，上面沾满了泥巴，看样子应该走过不少路了。再往上看，一条帆布裤子，裤腿高高卷起。瘦弱的小腿，布满了疤痕。这些疤痕看起来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一般，触目惊心，这让杨君泽有点恐惧。

他下意识的挪开了目光，却又被那卖货郎敞开的对襟汗衫里，那个满是纹身的胸膛所吸引。他尚未看清楚那花花绿绿的纹身到底纹着什么，就感觉到似乎刀割一般的锋锐目光朝着自己看来。

杨君泽哆嗦了一下，抬起头，发现那卖货郎正在盯着自己看着。硕大的草帽，让杨君泽看不清楚那卖货郎的脸，只看见一张漏风的嘴，里面发黄的几颗门牙。

不知道是天气太热还是杨君泽被吓到了，他觉得眼前卖货郎的那张脸似乎正在变化。渐渐地，一张原本扁圆的脸，变成了三角形。紧接着，那张脸上开始布满了鳞片。那几颗发黄的门牙也变得尖锐起来，而那张扁平的三角形嘴里，赫然吐出了蛇信子来。

“嘶嘶~嘶嘶~~”

杨君泽似乎听见了蛇的嘶鸣声在耳边响起，他看见那张诡异的蛇脸，在朝着自己慢慢靠近。他很害怕，却发现自己动也不能动喊也不能喊。一股无形的压力正在紧紧的禁锢着自己，而喉咙也似乎被什么东西遏制住了。他的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渐渐地就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咚咚咚~~咚咚咚~~”

这种压抑的气氛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就在杨君泽快要晕厥过去的时候。一阵清脆欢快的鼓声，将他拉回了现实。

再看时，那卖货郎已经摇着手里的拨浪鼓，凑到了杨君泽的面前，用沙哑的声音问道：“小兄弟，想要吗？告诉我，杨乾坤住在哪里，我就送给你，好不好？”

杨君泽觉得那卖货郎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难以形容又难以抗拒的阴森感，似乎来自很远很远的地方，但又确确实实在自己耳边响起。他开始恍惚起来，原本已经到嘴边的话，却忽然大脑一片空白，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欺负小孩子算什么本事？”杨君泽忽然清醒过来，随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自己的爷爷杨乾坤，不知何时到了自己身边。正一把将杨君泽拉到自己身后，冷冰冰的对着那卖货郎说道。

卖货郎倒也不恼火，他缓缓的抬起头来。这时杨君泽才看清那卖货郎的脸，一双眼珠子，就像是镶嵌在眼窝子里面一样，深深的凹陷进去。脸上几无肉色，不仅瘦的恐怖，而且惨淡寡白毫无血色。看样子，约莫有六七十的年纪了。

瘦小的卖货郎似乎对杨乾坤颇为畏惧，竟是收回那拨浪鼓，不由自主的朝着后面连退好几步。皱了皱眉头，这才回到：“杨老神龙见首不见尾，要找到您谈何容易。我奉茅山掌门之命，前来相会，还请杨老行个方便，把那东西交由我带回去，大家相安无事，如若不然......”

杨乾坤不屑的摆了摆手，打断那卖货郎的话，不耐烦的说道：“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趁着老子还没生气。如若不然，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卖货郎咬了咬嘴唇，眉头紧皱，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终究是没再说话，起身挑着担子，正欲后撤。

“慢着！”杨乾坤却忽然喊停，随后转过头，对着杨君泽问道：“喜欢那担子里的东西是吗？”

杨君泽点了点头，看了看爷爷，又看了看卖货郎，终于坚定的回到：“嗯！”

“人可以走，东西留下，就当是我饶了你的狗命，你付出的代价。若是不知死活，再来上河村纠缠不休，下次可就不是一担子破烂能够换回你那条狗命的事了。”

卖货郎脸上的肉扯了扯，深深的呼出一口浊气，但终究还是依言行事，将担子放了下来，转身一言不发的离去了。

“喜欢什么就去拿吧！往后可就要靠你自己去争取了，就当是爷爷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吧。”杨乾坤宠溺的摸了摸杨君泽的脑袋。

杨君泽不知言外之意，他此时已经被担子里各式各样的玩具，各式各样的糖果所吸引。孩子的世界原本就是简单的，一颗糖果，就足够代表美好了。

杨乾坤抬起头，看着卖货郎远离的背影，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这天终归是要变了啊！也罢，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用了十二年，造就的棋盘，这子总算是落下来了。”

小说《山海异闻录》 正文 第1章 卖货郎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