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凝素恍惚地扫视四周，她认得这里，含元殿的后花园，是举办盛大庆典仪式的宫殿。
低头，衣裳上繁密精细的番红花，在丁香紫色的绸缎上鲜活动人，她记得这件衣裳，是她选秀那天穿的！
霁凝素忍不住咬紧双唇，钻心的疼。
她回来了？重回入宫之前，回到了一切噩梦的开始。她不能再重蹈覆辙，这一世她只求平静安稳，再也不想卷进旁人的纠葛！
这时，不远处花坛前的说话声大了些，霁凝素回过神来，是她庶出的二妹妹霁听娇。
“我这个大姐，光有个嫡出的身份，不丢了父亲的面子就是大幸。”霁听娇正在人堆里巴结尚书家的小姐，“若我能有许姐姐这样天仙一样的姐姐，才是求不来的福气”
旁边的小姐们并不接话，避过身，自说自的。
霁家不过是七品小官，霁听娇又是庶出的小姐，若不是新帝第一次选妃，根本轮不到霁家参选。
霁听娇笑的谄媚，却被人打了脸，心里正是窝火，远远瞧见霁凝素竟然打起盹来，快步走过来。
“大姐倒是清闲，若是被撂了牌子，看你如何有脸回去见祖母和父亲！”
霁凝素愣愣地抬头，霁听娇有着流畅饱满的鹅蛋脸，一双杏眼水灵灵的，粉色彩蝶衣裳本是娇俏可爱的，她不可一世的模样反而显得轻浮。
霁听娇见大姐不回嘴，更得意了，昂着下巴指了桌上的茶水，“给我端一杯茶来。”
霁凝素突然笑了，起身为霁听娇斟茶。
周围的小姐们注意到了，忍不住议论起来，“这嫡出的小姐也太没用了，竟做起了这样掉身份的事！”
霁听娇愈加得意，催促道：“大姐姐快些，反正是你做惯了，不怕丢人！”
霁凝素衣衫微动，姿态从容，一双素手井然有序地斟茶倒水，自有一番风流。
霁听娇一时有些看呆了，家里的规矩都是现学的，这个平日总低眉顺眼的大姐，什么时候有这样的风度了？
霁凝素稳稳地端着茶水，递到了霁听娇眼前，“二妹妹，请。”
霁听娇不自在地伸手，就在此时，霁凝素手上一松，滚烫的茶水洒了霁听娇一身，“啊！”
霁听娇惊得一把推开了霁凝素，痛是其次，殿选在即，污了衣裳殿前失仪才是大事。
霁听娇紧走两步，抬手就要打她。
霁凝素紧紧抓住了她的手，逼到霁听娇耳边，声音压得很低，“二妹妹可想清楚了，当着众秀女的面，含元殿前，你要不要落得一个跋扈张狂的名声？”
霁听娇气的发抖，握紧了拳头，恶狠狠地盯着霁凝素，“霁凝素，我不会放过你的！回去后定要告诉父亲！”
“二妹妹何必生气，衣服脏了，就换一身。”霁凝素很快垂下眼皮，恢复了低眉顺眼的模样，“若妹妹不嫌弃，我可以把自己的衣裳借给你。”
霁凝素记得，前世选秀，君临砚便夸赞了自己衣裳上的花样，这件衣裳是她熬了两个月做出来的。
霁听娇的怒火顿时泄了气，大姐的衣裳她早就看上了，就是大姐说什么都不松口，今天还不是要让给自己，“算你识相。”
等轮到姐妹二人入殿觐见，霁听娇已经昂首挺胸打扮一新，霁凝素反而穿了件轻浮的玫红色团花长衫，加上妆容素雅，衣裳把她整个人都压下去了。
秀女们提裙跪下，行了跪拜大礼。
“民女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福！拜见皇后娘娘，皇后娘娘千岁金安！”
秀女们起身后，挨个上前介绍出身和身份，很快轮到霁听娇，“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霁贵泰之女霁听娇，请皇上、皇后安！”
君临砚正坐高位，身姿伟岸，一身黑底红色滚边的龙袍更显威仪。沉重的冕旒上，五彩丝绳贯十二块五彩玉垂落在脸前，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颌，淡粉的薄唇透出一股阴戾。
君临砚幽深的目光落在跪着的女人眼前，他这几日噩梦连连，精神不济，又隔得远，只依稀看个大概。但是她身上的那件衣裳，非常熟悉，一旦想要回忆又头疼起来。
身侧的皇后涂依眼睛都落在皇帝身上，也没把霁听娇放在眼里，随口道：“撂牌子。”
声音一软，温柔地询问君临砚，“陛下，可是头又疼了？不如先歇着，这里有臣妾呢。”
君临砚用力地揉着太阳穴，轻轻摇头，“留下吧，赐香囊。”
霁听娇大喜，欢快跪下，“民女谢皇上！谢皇后娘娘！”喜得昏了头，完全没注意皇后满是阴霾的眼神。
太监这才叫到霁凝素的名字。
霁凝素站在后面紧了紧拳头，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抬头，已经是浑身哆嗦起来，一副上不了台面的样子，“民女从七品上朝散郎霁贵泰之女霁凝素，请皇上、皇后安。”
一句请安，声线紧巴巴的，几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一旁的太监都替她叹气，选秀到了御前，都是拔尖的小姐，竟然怕成这样。
君临砚听着声音，心中一动，定睛看向霁凝素。想要看清楚，脑子里却繁杂混乱，只能先沉声叫她起来。
霁凝素心一横，这一世说什么都不能再被选中。
起身时，脚下一软，竟当着众人的面踩着裙摆，跪摔在原地。当即惊叫一声，可怜的哭起来：“皇上恕罪！”
君临砚被这一哭，心里更是烦闷，捏着鼻根努力想分辨眼前人。
皇后见君临砚面露难受，一秒都受不了了，厉声喝道：“撂牌子！赶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