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夜裴绍宿于我屋中，我于他跟前为宋陵求得了生机。
次日清晨，宋陵便被带到了我跟前。
时下宋陵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手脚被打折的他离了搀扶，便如烂泥般瘫软在地上。
我本欲上前将他扶起，他的手指却在碰到我衣袍时猛地瑟缩了回去，目光也有些躲闪，只低低告了声：“莫要脏了夫人的手。”
“宋陵，你不认得我了？”
我抿唇轻叹，索性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宋陵身躯微颤，却没有抬眸看我，只轻轻摇了摇头。
可我知道，他认得我。
那日他被北齐国几个兵士如拖一条死狗般拖到马圈晒太阳时，我恰跟着裴绍的手下前去挑马。
他则因多看了我两眼，便被兵士踹翻了个面，脸也有一半被按进马粪里。
“南楚鼠辈也配觊觎倾念夫人，看我不掘了你双目！”
听得兵士提及故国，我不由得循声望去。
只一眼，我便认出了伏于粪堆之上的俘虏，是昔日白衣胜雪的少年郎将。
那天，我虽未同宋陵相认，却喝止了兵士，也保住了宋陵的双眼。
可宋陵，再未用他那双眼睛看过我。
是啊，他眼里早就没我了。
我叫倾念，曾是倾一城念想的玉华楼花魁。
再往前倒几年，我则是丞相府的嫡出小姐，魏清双。
十二岁以前，我和宋陵一起长大。
我爹爹和他爹爹是同期挚友，宅院也近在对门，更是彼此早早认定的亲家。
不知是否打小便知此桩亲事的缘故，很早我便对宋陵生了情愫。
可我十二岁那年，宋陵举家谪居了徐州。
爹爹为宋伯伯饯行那日，我塞给了宋陵一串亲手做的风铃。
我让他挂在马车前，好让风铃的叮当声缓解途中的乏趣。
宋陵笑接过了风铃，并与我相约四年后再见。
他说的，约莫是回来便娶我。
我红着脸颊，应了他。
可他离开才三年，便带了一对母女回京，还直直领进了我家门。
他说，那是我爹爹的原配妻女。
他说，当年我爹爹为攀高枝隐瞒了亲事，殷勤求娶了时为丞相千金的我娘亲。
他还说，那个叫魏寻雁的女子，自出生起便没享受过父爱，让我莫要将她为难。
可他从未问过我难不难受，心会不会疼。
好似在他眼里，我是魏寻雁牺牲了十六年幸福所成就的那个既得利益者。
可对不起魏寻雁母女的，是爹爹，从来也只有爹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