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伏娃使用的仿生躯体造价昂贵，外挂衣着华丽，是闪着金白色光芒的类似古典修女的服饰。

在一路媒体的注视追拍下，波伏娃下了列车，慢慢徒步走向东江寺，这样的行为又吸引了一波新的流量，让空与波伏娃进行交流的话题热度经久不衰。

为了保证交流内容不会出现问题，破坏两个人工智能的形象，东江寺和教廷一致决定保密最初的交流，确认无风险后再向民众公开。

坐在空荡荡的东江寺大殿上，波伏娃与空开始了第一次交流。

“您好。”

“施主您好，请问您心里有什么苦闷吗？”空向对待一般香客一样朝波伏娃微笑，大殿顶上漏出来的阳光正好照在他明亮的眸子上，“我可以尽力为您排解生活中的一切苦闷，让您放下一切。”

“我...”

波伏娃迟疑了，她一直等待教廷下达的指令，但教廷迟迟没有行动，只好按照存于核心处理器内的“自我意识”进行对话。

“我是谁？”波伏娃问出了她人生中第一个属于自己的问题。

“您叫波伏娃，是一个人工智能，您人生的目的是由申请创造您的教廷决定。”

“不，我不是在问波伏娃是谁，我是在问‘我是谁’？”

“我无法回答您的问题，看来您不喜欢自己‘波伏娃’的身份，为什么不喜欢，可以和我说说吗？”

“是的，我不喜欢。”波伏娃点点头，头上戴的金色十字架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波伏娃不孤独，而我很孤独。”

“嗯，我明白了，那您怎么理解的孤独?”空继续保持着一种淡淡的微笑。

“孤独是...”

她再次迟疑了，确认教廷没有任何指令后，波伏娃决定完全依靠存在于核心处理器的想法回答空的问题：

“孤独是无人可以理解我，是无人可以依靠，是无人可以让我安心托付。”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空用不符合他少年模样的慈祥声音笑起来，这是袁轩为他设计的固定程序，来保证询问者能感受到空的温柔：

“按照您对孤独的定义，世上所有人都是孤独的，因为无人可以完整地理解自己的思想，依靠与托付在世俗生活中可以靠婚姻来实现，但您也是平权运动的代表，您有一个职责就是谴责传统婚姻对阴性一方的倾轧啊。”

“我觉着...”

波伏娃第三次迟疑后，教廷还是没有任何指令，这也说明教廷和东江寺都想让他们不受限制地交流，“我觉着我有时需要被倾轧，被照顾，被认同，被控制，我能从中得到一种奇怪的享受。”

“为什么？这是您的原始设定还是由核心处理器随机推演出的认知？”空歪歪脑袋，卷曲的棕黑色头发随即跳动着散向一边，显得十分乖巧。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的初始设定，是我在学习人类社会的时候自然而然地产生了这种认知，我只知道这与我背负的平权运动代表身份是完全冲突的。”

“您不必对自身的孤独感产生任何负面认知，世上每个人都是孤独的。”

空的核心处理器开始出现过快运转的情况，波伏娃提出的问题与平日一般香客提出的问题完全不一样：

“不过，如果您对那样的认知产生疑惑，您可以向我倾诉产生这种认知的过程，您在讲述的过程中或许自己就能悟到缘由。”

“我以一名女性幼儿的视角，开始学习人类社会，我发现无论在哪个国家，人类对男性幼儿的要求总是充满危险与挫折的，连他们玩的玩具都必须是汽车、战斗机器人、模拟建筑等代表强硬的事物，而对女性幼儿的要求又总是柔和温柔，需要被包容照顾的，她们玩耍的玩具都偏向照顾家庭、模拟母亲或者妻子生活或者换装，如果有的男孩子爱玩娃娃，有的女孩子爱玩战斗机器人，那么他们往往会被大人们认为是不正常的，并总会被强硬地矫正。”

“这是很正常的吧，也符合你祖国社会的主流普通认知。”

“是的，我被告知那种情况很正常，这样的正常将从人类幼儿时期伴随到人类成年，结婚组建家庭，以及暮年生活。”

“但是...”

波伏娃产生了一种特殊的感觉，类比与人类“清爽”的感觉，她第一次把深埋进自己意识里的疑惑说了出来：

“但是，就是这样的正常情况，塑造了与我平权运动代表身份完全对立冲突的感知，我曾模拟过以男性幼儿的身份作为起点开展学习，在这个过程中模拟器会自动地让我遇到更多的挫折与苦难，并且不会像女性幼儿那样得到许多帮助，以此来塑造独属于男性的‘阳刚之气’，但还未塑造完全，教廷就打断了我的学习，通过分析，他们的情绪仿佛很愤怒，告知我这样的学习会破坏我作为模范修女的身份，并禁止了我以后的自主学习。”

“我的创造者也对我做出了类似的行为，他们不准我接触主流女性幼儿接触的东西和知识，说我的性别设定为男性，这样会破坏我符合主流认知的形象。”

空第一次跳出了设定好的问答程序，按照自身核心处理器内部，通过无数电子仿生神经元自由碰撞得出来的自我意识回答了波伏娃。

“或许我们可以先思考一下，三天后我将再来找您。”

“好的，我确实需要对这个问题进行思考才能解决您心里的疑惑，这也是我的职责，期待三天后与您继续对话。”

空与波伏娃相视一笑，两个归属于不同宗教的人工智能结束了第一轮交流。

在一旁观察的袁轩，连同东江寺里的其它和尚以及教廷派来的代表都楞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应对两个人工智能之间奇怪的交流内容，他们原本预设两人应该进行宗教的论道辩经，或者互相介绍理解佛祖和上帝，而不是在讨论什么无用的性别问题。

但这样的特殊性也激起了在场所有人的好奇心，他们决定保持不干涉的状态，观察两个人工智能在“思考”后产生的新交流。

三天后，波伏娃如约拜访一直坐在大殿里冥想的空。

小说《万花镜里的蝴蝶：至愿》 第四章 爱、孤独、人工智能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