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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追踪再启

卢隐2020-08-21 17:40:26

随着见面室的铁门关上,程渊最后看了一眼梁希,欣然见他脱下厚重的防辐射服。暮雨时分,高墙外传来骇人的雷暴声,乌云在整座城市头顶悬浮,一道闪电撕裂天际,照亮梁希瘦削的脸,他面对那唯一透光之地久久站着,大眼睛中浮现亘古的宁静。

程渊动容,走出潮湿的走廊,被两名警卫带进标准会议室。梁希告诫他不要爱上女警察,他为这句话恍惚了一路。

一进门,沈其漫和一名中年男人正等他,程渊心一沉。

中年男人把烟掐灭在窗台上的烟灰缸里,走向程渊握手,不由分说把他按进椅子上,那力度甚至显出几分野蛮。程渊冷静地看他掏出黑色笔记本,这种本子他只在电视中见过。

“程医生,我是——”

“迟队长,久仰,我从新闻里见过你。”

“你和梁希的对谈是保密的,这点你可以放心。”他语速很快。

程渊深深看了眼沈其漫,情绪复杂,“我有心理准备,毕竟每次她找我都不会有好事。”他解开衣服,张开修长的手指取下粘在内衬上的录音机和窃听设备,哗啦啦堆在面前的桌子上。面对他的目光,沈其漫像一堵冰凉的玻璃墙,完美反射走他投来的情感。她避开话锋,直接问他孟千阳是谁,让他别扯医患保密协议。

程渊不声不响地接过迟重递来的烟。她拒他于千里之外的冷淡态度比任何事都更能逼得他火大。烟头燃得短了些,他的原则也被推得低了些,他想说他肯告知病人的背景,不是因为被她威胁,而是因为她。

“孟千阳的故事有点残忍。实话说,我很怕说起她。”

录音机没关,红灯有节奏地闪动着。

“她是一名双向情感障碍患者,后天的。最早她是国际新闻记者,罕见的拥有政治抱负的女人,因此得罪叛乱分子,六岁女儿遭遇绑架。她带钱去赎人,到了约定的地方才发现孩子被绑在车底下。她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拖着女儿开了三十公里,孩子被抱出来时已成了血包。”程渊的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波澜,他不愿意把这件事当成猎奇故事去讲述。“这是能发生在一个母亲身上最可怕的事。2013年,我参加心理协会的一次公共服务活动时结识她,当时她瘦得只剩七十斤,伴随重度躁狂症,有伤人行为和严重***倾向,间歇性无规律发作,必须二十四小时受到监视。我的帮助对她来说是杯水车薪。你们可能不了解,心理咨询和药物治疗之间有一条模糊的界限,界限两边是天堂和地狱的差别。”

天堂的倒影是地狱的余烬。

“她精神世界全面崩塌,不是心理咨询师能控制得住的状况。我们前后会面八次,没太大进展,但我因此遇到她的老朋友梁希。当时梁希刚回国不久,被焦虑症困扰,我花了一年时间帮他摆脱焦虑,他又患上电磁障碍症。这些病,名字花哨,症状复杂,门类旁出,但不管哪种,本质上是来访者们对创伤的反应。人为践行理想,常常付出不平等的代价。”

迟重的笔尖刷刷记录着。

说完,程渊沉默许久。

雷云的怀抱还在蕴积劈开黑暗的闪电。有人想见到阳光时,已经没有机会了。

程渊和梁希的对谈成为重案组心照不宣的秘事,谁哪怕多评论一句,都会引来沈其漫的瞪眼。别爱上女警察,渐渐传成别惹上女警察,最后连迟重都搞不清梁希说的到底是哪一句。

调取程渊过去的问诊记录,确认对谈内容属实,程渊的确是在公共服务中接触到孟千阳,半年后,孟千阳的好友梁希也成为他的来访者。与生俱来的温和气质似乎让他很容易取得陌生人的信任。

可神秘的风衣男子是如何发现梁希的秘密的?

沈其漫想到,两人唯一的交汇点只有市立精神四院。于是这段对谈指明了另一种可能性,凶手会不会是精神病人?或病人家属?即便不是,他必定曾在四院附近出没过。

沈其漫低调地走进四院对面那家热闹的肯德基,来到角落里,手脚僵硬地坐在风衣男人的位子上。抬头望去,透过灰尘黏糊的玻璃窗,注意力被住院部西侧大楼的一排窗户吸引了。

她穿过街道,走进值班医生办公室,表明身份,希望看一眼西侧楼的情况。

值班医生年纪不大,但对警察来此办事早就见怪不怪,他解释西侧楼是封闭病房区域,进去需要主任医生以上级别的批准。他麻利地打断一位姓倪的主任医生的午睡。三人往那边走时随意地聊了聊。

“你想探视孟千阳?”

“嗯,远远看一眼就行。”

“警察同志,你问她话她也答不出来的。”倪主任指了指脑子,“她这里不清楚。”他说着掏出工作卡在门锁上拍了一下。

电子锁发出哒哒提示音,封闭病房走廊的铁门拉开,从内涌出一股腐臭而冰凉的药味,沈其漫不禁皱眉。

“消毒水的味儿,习惯了就好。”

两名医生把沈其漫夹在中间往前走,生怕她乱碰。

一楼是普通病房,偌大的走廊里没有一张凳子,左手边的窗户正对肯德基所在街道,右边是一排病房。沿着这排窗户往前侦查,没有一个角落可见对面那个要命的座位。

“这里怎么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倪主任笑笑说:“摆椅子干啥?警察同志,不是我吓你,你要是知道病房里关的是些什么人,也不敢在这儿休息。”

他们把她带到孟千阳住的5001病房外。隔着厚重的防撞击玻璃,她望见一曳消瘦的倩影。

与想象中全然不同,孟千阳是个娇小瘦弱的女人,长长的黑发如流苏般垂下,眉目温柔,即便苍白也无法掩饰曾是一位美人。沈其漫读过她传奇般的履历,知道她比自己更强悍骄傲,却落得这样的下场。痛苦是唯一的高贵。念及此,眼前这个枯树般的身影陡然变得高大许多。

倪主任说她能在墙边靠一天,不吃,不喝,不说话。想到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些事,也许只有时间停滞才能减轻她的痛苦。沈其漫不敢打扰,点头走开。

“这里有机房吗?”她问。

“没有。只有医生办公楼有。”

沈其漫正疑惑,值班医生忽然插嘴到:“三楼休息室倒是有几台电脑。”

“能用吗?”

“应该能吧……去年才换新的。”

“走,去看看。”

三人进入电梯,下了楼,来到公共休息区。

从电梯出来,入眼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摆了不少苍白肃静的桌椅,大约能容纳二十人,尽头是一间门窗紧锁的护士站。不知为何沈其漫想起小学那间倒胃口的食堂。她穿过桌椅,直奔窗边的两台老式联想电脑。

倪主任称这是给病人浏览新闻用的,偶尔家属等待时也用它打发时间。两位医生无疑对医院的这一人性化举措感到自豪,面对他们热切的脸,沈其漫咽下真相,按开机。

微软经典桌面上出现些新闻网页和小游戏,她仔细看了一遍,都是无足轻重的信息。就是这样两台电脑,骗走上千万资产,不愧为铸造奇迹的互联网时代。沈其漫默默感慨。

从这里俯瞰肯德基的窗口,正好可见目标座位的一部分。

没错,是这里。

一想到曾有一双眼睛猫一样窥伺坐在这里的梁希,沈其漫心里发毛,放开键盘。

“警察同志,还有什么能帮得上你的吗?”

沈其漫环顾头顶,发现左上角贴着图像采集区域的标志。

“我想看监控。”

他从肯德基店走了出来。

拐进旁边巷子里。

但这不是结束。

17分钟后,他返回原地,走向四院东边。

他低头经过四院大门。

他竟来到围墙下。

他在拐角处停了将近一分钟,一动不动。

不知道在筹划什么。

他忽然沿东侧围墙往前走,直至最后失去踪迹。

……

沈其漫回放二十二号摄影机的画面,只见他的身影渐渐走出镜头区域,在他消失之处,路旁露出一辆小轿车车尾,能模糊辨认出车牌前四位数。

她拨通车管所的电话,请他们帮忙尽快定位一辆车。

两个小时后,天彻底黯黑。

艾丽华公园内骤然射出十几束手电筒光,打断一场激烈的车震。一男一女衣冠不整地跳下车逃跑,被几名警察按在地上。女人慌了神,尖叫起来。

带队的大嘴瞅了眼散落在地上的衣服,有成套的蕾丝内衣,这么讲究,大概是婚外情。他赶紧捂上耳朵喊:“不扫黄!不抓奸!”

女人还是叫,生怕别人不知道。大嘴无语地坐进驾驶室,拆开行车记录仪,抽出背后的存储卡,将视频记录复制进自己的电脑里,完事后把东西复位。

“不好意思,打扰了,你们继续。”

大嘴摆摆手,招呼兄弟们扬长而去。

这些视频不需解读,直接把结果摆在警方眼前。

那天,穿黑风衣的男人不曾走远,他从东门走进四院,消失在院内监控盲区里。

“他进去了,肯定还会出来,总不会就地挖坑把自己埋了啊!”沈其漫扯着嗓子冲调查组喊,“埋了也给我刨出来!”

大嘴叹气到:“漫姐,太激动容易长皱纹。不是我们渎职,是一时半会儿查不到。”

这所精神病院虽然著名,但向来人流量不大,所以对出入者管理松泛。调查组拿到手的是一堆车牌号和不完整的探视者名单,光是这一叠就得查个把月。当警方不死心追问其他未登记人员来源时,保安报出一连串可能:别家医院的人、本市大学的医学生、生物系和心理系学生、教授、科学院研究员、医疗公司的人、记者、作家、清洁工、司机、厨子……无所不包。

非要照排除法查,地球人都有嫌疑。

“别灰心,好歹我们查到凶手是男人了。”张波安慰她。

时常错觉有无数可能,其实正确的路只有一条。兜兜转转,回到原地,沈其漫眼中虚无,满脑子只有那个潇洒走进医院的黑色背影。

似乎听到昆虫翅膀砸在窗玻璃上的声音,程渊从醉酒中昏昏沉沉地睁开眼,意识到自己被六罐啤酒撂倒后,才获得片刻没有胡思乱想的睡眠。对面面包店的彩色招牌灯光折射在迷茫双眼里,卧室空荡荡的没有别人的气息,漆黑一片。

叮咚!

烦人的门铃声响起来。

楼下传来李修远的声音:“不接受推销!”

叮咚!叮咚!

“快递!”

叮咚!叮咚!叮咚!

该死,真该换个质量好点的门铃,这声音刺得程渊太阳穴直跳。最不该让李修远住进来,明明公约写着不许往家里寄快递。一个人有多懒才会依赖别人当自己人生的脚夫。

“来了!”

从动静判断,李修远开门去了。程渊坐起身,在一阵头晕目眩中往楼下走,口渴得厉害。

“啊——!”

李修远突然尖叫,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猴子。

“怎么了?”程渊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见大门敞开,李修远大骂着追出去。他走到门口,好奇地翻开地上倒扣的快递盒子,猝不及防,一张带血的遗像刺入眼帘,上面写着两个红色大字,去死。

不久,李修远拎着一只拖鞋跑回来,不甘心地说:“没追上。一定是脑残粉干的!”

两人凑到一起研究遗像。

“照片里是我吗?”程渊不太确定。

“少喝点酒吧,都这个年纪了玩什么少年愁。瞧瞧这漂亮的发际线,不是你还能是我?”李修远煽动鼻翼,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什么东西这么臭?”

“姨妈血。”

“***!”他触电般松手。

趁邻居们还没留意这场骚动,两人飞快把东西扔到最近的垃圾站一把火烧了。程渊注视着照片化成灰,玩笑说感觉自己被火葬了一次。

“岂止一次……”

“什么意思?”

“没什么。”

李修远作势要走,被程渊担心地拦下,“说好的,有事情不能瞒我。”

“唉!老师,我是怕你烦心……”李修远慢吞吞打开手机备忘录,同情地看了眼程渊,念到,“上上周四收到血衣一件,上面写着要你给之凡偿命。上周二收到情书一封,有人表白说你是血尼采,想嫁给你,附带名片一张。放心,我扔碎纸机里了,一点痕迹都没留。上周四我发现大门口被装了监视器,嘭!暴力拆解!那东西网上才卖五十二块钱。……周末收到不少恐吓信,其中一女的寄来一把分叉的头发,说你毁掉她的梦想,她要出家。这周一,诅咒照片。周二,诅咒照片。周三,诅咒照片……”他掰指头数了会儿,“算起来,你一共被我火葬了七次。”

从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会成为网络暴力受害者,程渊愣了下,忽而笑出声。他的笑声轻柔又无奈,于无形中消解了愤怒。他才明白李修远最近总是天没亮就起床的原因,竟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现这些污糟东西,他不该误解他便秘,更不该忽略他难得细腻的关心。

笑完,他勾起他的肩膀回家。其实他们差不多高,怎么一直以来给程渊错觉李修远伟岸许多。

“如果你是我儿子就好了。”

“少占我便宜啊。”

“你火葬了我这么多次,老话怎么说的,应该给你个名分。”程渊顿了顿,“万一我真死了,不忙的话,你送送我。”

“神经病!”李修远甩出三个字,憋火不肯跟他说话。他心地单纯,直来直往,反是这个时代的宝物。

“咳。”

“干嘛?”

“谢谢你,真的。让你住进我家,是我的幸运。”程渊感动地揉揉他的头,那头看似蓬乱的发辫有些咯手。

没料到程渊平白吐露真心话,李修远尴尬不懂作答,跳远一步闪开,不理解的情绪在脸上一览无遗。“说真的,你就不能抽身而出吗?要不要发个声明,解释一下这些破事跟你没关系?”

程渊微微一笑,没有回答。要是这么容易就能抽身而出,倒好了。

夜晚躺在床上,床如不系之舟般在心海中摇晃。程渊越发心烦意乱,周身萦绕着被窥视的不详预感。这张遗照是个不祥的信号,提醒他有人在盯着他,他的一举一动、呼吸睡眠都在别人眼里。

他拉开窗帘,窗外无人。

可预感更加强烈,他难以厘清这种焦灼感来自何处。他趴在地上,将地板、床底和桌椅摸了个遍,唯恐摸出更多监视器。

折腾完一圈,所幸没发现领地遭到侵略。他偏不信,着魔似的拉开衣橱、抽屉、箱子,把每个能藏东西的角落都翻了一遍。他勤于收纳的好习惯给这场发疯带来莫大便利,不用多久房间各个旮旯就被搜完了。

意外要么藏在显眼处,要么,藏在不起眼处。等他拽出丢在衣橱角落里多年没穿的运动外套时,预感最终得到印证。他傻住了,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纽扣般大小的东西。如果记忆没骗他,这东西绝不该出现在这里。

小说《心渊漫游者》 第15章 追踪再启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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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死神不会敲门 第4章 非正式问询 第5章 最后旅途 第8章 沉默的螺旋 第9章 血尼采 第12章 两名妻子 第13章 国际站 第15章 追踪再启 第17章 犯罪预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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