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演唱会结束后,之凡开着程渊心爱的摩托车上了高速狂飙。
凉爽的夜风拂面而来,他打开头盔,享受这片刻难得的轻松自在。也就是在此时,他被庄蝶的狗仔队盯上了,他们四人连同司机窝在一个小型面包车里,步步紧追,轮轴几乎抵抗不住这么高速的追赶而嘶哑作响。
之凡发现后视镜里出现一辆不怀好意的面包车,警惕地皱起眉头,踩油门加速。
双方一前一后风驰电掣。
“是他吗?”
“是!”庄蝶大喊。
“这你也认得出来!”
“绝对是他,化成灰我也认得出来,别跟丢了!”她扛着摄影机兴奋地盯着之凡的身影,按下录影键。
廖海得意叫到:“著名记者庄蝶同志,这几天的头条铁定有你喽!标题怎么写,三更半夜,大明星违法高速飙车!怎样,卖个五十万不成问题!”
“你能不能有点志气,让李恒掏个一百万,好好破破血灾!”
众人大笑,面包车愉悦地追上来。
之凡瞥了眼车窗,果然,一只黑漆漆的长焦镜头伸出窗外,对着自己发出咔嚓咔嚓的快门声。这帮垃圾,为什么就不能放过他一会儿!之凡咬紧牙关,拉下头盔玻璃。
摩托车慢,面包车也慢;摩托车加速,面包车便追赶。他们在快门声中纠缠向前。
路过的轿车从双方之间危险地擦过,之凡差点失速撞上护栏。轿车司机回头大骂:“他妈的大半夜开云霄飞车吗?!没长眼睛啊!”脾气粗鲁的廖海拉下车窗对骂。
之凡感到晕眩,压在心底的愤怒之火腾的燃烧起来。他总是在好不容易平静下来时感受到从外界涌来的失望和不耐烦。他恍惚听到演唱会上的尖叫声、音乐声、舞台上地板的细微裂变声、练习厅的自己唯一的歌声,还有……还有流着血的手……他抑制不住愤怒,将油门踩到底,飚到面包车面前,突然甩过车头调转方向停下来,瞪着面包车。
“等等,他不对劲。”庄蝶马上让司机减速。
廖海嗤笑一声:“这娘炮又想干什么?”
“不准说他娘炮!”庄蝶大吼。
“行行……他是你的心头肉,乖乖。”廖海举手投降。
此时之凡骤然将油门踩到底,笔直地逆着车道方向冲面包车撞上来。
众人面面相觑。
“你疯了吗?!”庄蝶大喊着拽方向盘。
“危险——”
双方即将撞上,之凡仍不避让,司机急转车头躲开,面包车轰然撞上高速围栏,整车在硝烟中侧翻。之凡和摩托车一起被甩出去,滑行数十米,重重摔在路上!
“之凡——!”庄蝶大喊着使劲掰开翘曲的车门爬出来,狂奔去他身边。
但视野里已失去之凡的身影,只留下一个破裂的头盔和一滩血迹。
庄蝶感到反常和害怕。之后,他们纷纷猜测他跳下围栏跑进附近的荒地里,担心他受伤,就沿着四周找了一圈,可惜一无所获。他们怕引来警察,没敢多逗留,扶正车子匆忙跑了。
这是之凡最后被人目击到还活着。
录完口供,沈其漫把庄蝶领出审讯室,她努力表现友善,想套出更多话。至此为止,庄蝶等人还不知道之凡的死讯,以为他不堪骚扰报警了,廖海叫嚣着跟踪他也不是第一次,何必这次反应这么大。“摩托车坏了,我赔就是,至于惊动人民公仆吗,他又不缺钱。”他抱怨。
“那辆车值四十万。”沈其漫笑着告诉他。
廖海“哦”了一声,闭上嘴。
“你们玩儿命跟踪他,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信息?”沈其漫问庄蝶。
“你不懂。”庄蝶只是笑,无动于衷的脸像个虚假的洋娃娃。
“你是他的粉丝,喜欢他?”
“不只是这样。”
“那你讨厌他?”
“大家都讨厌他,可我不是。”庄蝶略感慨地说,虚假的脸上有了一丝真情,“有些人明明德不配位,只有一张脸,实力也一般,但就能大红大紫,比真正有实力的人赚更多钱,过得更好。他就是这种少数人。我喜欢他这样的人,告诉你世界是不公平的。”
好扭曲,沈其漫无法理解,一瞬间,她从庄蝶悲伤的眼神里感觉到她也许猜到之凡已经死了。
三个小时后,庄蝶等人被无罪释放。
沈其漫呆呆站在打印室里出神地整理满脑子纷杂的线索。周国清拿着文件走进来,吓了一跳。
“师姐,茶水间在隔壁,你又走错了!”
沈其漫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被打印机围绕着,尴尬地拍了下头。
周国清神神秘秘地锁上门,轻声说:“尸检结果确定是***,上面和艺人公司都倾向于用抑郁症***来结案,降低社会影响。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怎么对公众宣布才不会导致股价暴跌。”
沈其漫啪的放下水杯,气不打一处来,故意向窗外高声问:“***?当我是白痴吗?!有本事谁去***成那样给我看看!”
周国清赶紧把人拉住。透过百叶窗,沈其漫看到迟重突兀地拿起报纸读起来,他显然是听到了她的质问而不想回应,连报纸都拿反了。
混乱拉开序幕,注定是充满怒火的一周。第一个被波及的是程渊。当天,他如约走进大使馆取他的签证,却得知证件被扣留,暂时无法交给他,不仅如此,他的海外学者活动也被无限延期了,因为内地警方提出某些“特殊要求”需要配合。使馆工作人员无奈拍拍程渊的肩膀,问他到底对这个国家干了什么?
程渊确实受到了冒犯。他的紧急电话直接打进重案组办公室。
“我是程渊。”嗓音比平时低了一个八度。
大嘴一听,急忙把这烫手的话筒丢给沈其漫,口示砸场子的来了。沈其漫深吸一口气,尽量装出好态度,举起话筒问候到:“程医生你好,我是重案组的沈其漫。”
“你凭什么拦下我的签证?”
“案子没结束,你是重要证人,我们不能放你走。”
程渊算是明白了,一种被背叛的懊恼血气窜上头顶,气到:“你怀疑我?我帮你,你却怀疑我?”
“你想多了,我们只是需要你配合调查。”
程渊差点脱口而出质问她难道调查一天不结束,他就一天不能离境?凭什么自己要为她的无能付出代价?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毕竟是个成熟的社会人,于是变成一句无力的:“快点查吧,我只想要清白。”
“扪心自问,程医生,你真的没隐瞒什么?”沈其漫紧追不舍。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
“你是一所著名大学的心理系副教授,私底下却喜欢飙车。我猜你很有故事。”
程渊被彻底激怒了,淡笑一声回答:“你是一位专业的重案组警察,却要靠粉红色小药丸来克制焦虑症。我猜你也很有故事。你我,彼此彼此。”
他挂断电话,连外套都没脱就瘫坐进客厅沙发里。
李修远听见动静,从楼上绕下来,在他身边探头探脑了一番。
“果然。”
程渊没搭话,试图平息情绪。
“程老师,那个女人不是你朋友吧,我知道她是重案组警察,你是不是卷进什么***烦里了?”
程渊无言。无言就是肯定的答案。
李修远郑重其事地在他对面坐下,说:“我觉得你迟早会知道这件事,所以不希望你从别人那里听说,最好由我亲口告诉你。程老师,沈其漫是我姐姐。”
程渊心一沉,抬了下眼皮:“她姓沈,你姓李。”
“她叫其漫,我叫修远。路漫漫其修远兮,屈老爷子定的。很不幸。”
“是你不幸还是我不幸?”
“我们都招惹了她,都不幸。”
“你要搬走吗?”
“不,我已经预付了半年房租,糟蹋什么也不能糟蹋钱。”
“我全部退给你。”
“别想赶我走。”李修远诚恳地说,“你放心,我跟她不过是同母异父的姐弟,妈妈年轻时犯了点错,要原谅。按《进化论》的观点来说,我们天生携带着想要杀死对方的DNA。按社会心理学理论来说,我们都想吞没对方的血系,完成统一。所以我无条件站在你这边。”
程渊哑然片刻,给出了这辈子最尴尬的反应:“噢,挺好的。”
不能远离那直觉敏锐的危险女人,还要跟她弟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甚至连学校里都避不开照面,他可以吗?程渊不想被她撕去自己一层又一层的铠甲,落得满身狼狈仓惶的下场。第一眼见到她时,他就知道自己会怕她——她直接纯粹得如一把刀,如果不是在这种情形下邂逅,他会被她吸引。
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卷进的这个麻烦,到此为止才仅仅开了个头。
十六天后,一只蚂蚁爬过一双苍老的手,这双手静止陷落在肮脏的地上。沈其漫的高跟鞋从蚂蚁头顶跨过,走进西郊垃圾处理场。
山高的垃圾堆中间,一具男性老人尸体仰面躺在血泊中,血被画成一轮红色太阳,与之凡的死亡现场如出一辙,唯一不同的是,他头顶没有白色纸花。
这是沈其漫最不愿再看到的场景,它意味着很多事都将变得性质不同。她仰头深吸一口气,见头顶正上方是一辆吊车伸出的长长悬臂,悬壁上系着一根白色布条,正随风无聊地飘动。
白色是死亡的颜色。
朝阳迎面铺展开来,取证的警察们在巨大的城市垃圾堆上忙碌搜寻着,垃圾场的工人们闲住在围观。
小说《心渊漫游者》 第5章 最后旅途 试读结束。
手机阅读X
手机扫码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