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1

二十年前，夏至。

乡间的凌晨寂静得有些恐怖，在一座长满杂草的坟山上，似乎只有隐蔽在草丛里的不知名昆虫是活的。

除了昆虫，坟山上还有两个黑色的人影，一个在挖着什么，一个在一旁若有所思。

“大师，这样真的能救我儿子吗？”一个黑影一边挥舞着锄头一边问。

问话的人身形壮硕，一看就是经常下地的庄稼人。坐在一旁的人骨瘦嶙峋，使得他身上的道袍十分宽松，很不合身。瘦瘦的道士没有回答问题，而是拿出烟丝和家里过期的日历纸，开始自己卷烟。

原本十分熟悉的动作现在竟有些颤抖。

“大师，我这有大前门。”挖地的壮汉用脏兮兮的手从口袋里摸了一包大前门。

道士摆摆手，划了根火柴，自行点着烟，吸了一口才幽幽地说：“我习惯抽自己卷的。”

壮汉停止挖地，坐下来也点着一根。

“大师，这样真的能救我儿子吗？”他又问了一遍。

“这暂时只是辅助，更具体的方法我得想想。”道士吸了一大口，“赶紧挖吧，动祖坟是大工程，你一个人要弄很久，别弄到天亮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壮汉猛嘬了两口，由于吸得太用力，烟有些烫嘴。他低声骂了句什么，又开始挖起来。他是个没什么文化的人，并不懂道士说的那些离三、震四、巽五是什么意思，也看不懂道士在家里给他画的那些符的意义，他只知道自己的母亲很信这位道士，死马当作活马医吧。

整个晚上坟山里只有昆虫和挖地的嚓嚓声。

村子里所有人都在熟睡中，谁都不知道这一晚对这个村子的影响会是怎样。

序幕2

“好了，这是第一步，我们走得很完美，一切都在掌握中。”一个瘦高个说，“你愣着干什么？怕了？”

“我要吐了。”

“千万别吐在我的冰块上，那样我得重做了，你知道做这个多费功夫吗？。”

“下次你还会找我帮忙吗？”

“会的，直到整个事件结束，我都会需要你。”

“为什么偏偏是我？还有人可以帮助你，事实上他一直都在帮助你，你就算没有我也可以。”

“他？我不需要他的帮助，这么多年，他做的事情一点用都没有。我要用我的方式，而你，你比他好，你没有自己的主见。”瘦高个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你就是一个傀儡，你能看到***纵你的线吗？”

“你这个疯子。”

“我相信在生命之后还有一个生命，但死亡之后没有另一个死亡。”

“你在念叨什么？”

“没什么。你说我和父亲还会见面吗？”

“不知道。朱小树，或许是我学识不够渊博，可死亡之后的事情我真的没法回答你。”

2015年夏。8月1日。

凌晨2点。

朱小树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他有些恍惚，家里的座机早就没用了，怎么会有叮铃铃的声音。

他疑惑地抬起头，发现自己在派出所的值班室里。可他记得自己明明回家喝了两罐啤酒直接就上床睡了，怎么会在这里醒来？

电话还在坚持不懈的叫喊着，朱小树揉了揉太阳穴，伸手拿起电话，可那边已经挂了。

朱小树看着电话出神。他想起来，自己在家喝酒后本来躺在床上想睡觉，可今天他得值班，所以就回到值班室，想把座机设置呼叫转移到自己的手机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这样睡着了。

这个点了，可能是报警电话，或许一会儿还得打过来。

不到一分钟，电话又响了，朱小树这时已清醒很多，立马接了起来。

“喂，喂？是派出所吗？”一个声音急促地说。

“嗯，你好，这里是花湖镇派出所值班室。”

“快，快来我这儿看看。”

“你那边怎么了？详细说一下。”朱小树拿出纸笔，打算记录一下时间和地址。

“他妈的，白天刘婆婆家的猪把我种的玉米给拱了，我不过就是踢了猪一脚，刘婆婆就跟我骂了一架。刘婆婆那个脾气你是知道的，她扬言要挖我祖坟。”

“那你是需要我们给你调解吗？”朱小树松了一口气，一般来说打到镇上派出所的报警电话十个有九个是有调解需求的。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压低，像在朱小树耳边说悄悄话：“刚才我从坟山上下来听见我家祖坟那有动静，你们警察快去看看，别真是她发疯把我祖坟给刨了！祖坟一动，全家可是有灭顶之灾啊……”

“你那边是哪里？你大半夜的在坟山干什么？”朱小树被这个电话整得莫名其妙。

“刘钊村朱家湾啊，你这儿是不是花湖镇派出所？”

“是……”

“那你快来吧，来晚了我怕祖坟都给刨完了！”

“你是谁？留下姓名，我一会好……”啪的一声，对面已经把电话挂了。

朱小树对着电话愣了一会儿，这他妈不会是恶作剧电话吧？大半夜的有人挖祖坟，还能被他自己碰见？这事儿听着就不太靠谱，或许是他自己捕风捉影了，连个人信息都不留。他靠在椅背上，想着还是不去了，万一白跑一趟，大半夜的又是坟山，想着心里就不舒服。

辗转反侧了五分钟后，朱小树被这个电话搞得睡意全无。他觉得还是得去，最近在搞党风廉政建设，上面三令五申有警必出。不出事还好，万一真的有人祖坟被挖，农村人把这种事情看得比天大，到时候丢了饭碗得不偿失。

虽然喝了三罐啤酒，但朱小树觉得这不会影响自己开车。而且报案人说的朱家湾是他的老家，他的祖坟也都埋在那边，还有一个破旧的老房子，是爷爷早些年做的。他的童年大部分是在那边度过，所以算是轻车熟路，再说这大半夜的，村里连路灯都没有，不可能走路过去。

他打开电脑，输入接警时间，事件，以及出警人员。上级规定出警必须是两人以上，可他到处都找不到和他一起值班的老张，不用想，他肯定是回家了。他们二人一直很熟，如果他们一起值班，就会约定一个人转接值班室的电话，然后双双回家睡大觉。

朱小树在出警人员那一栏里写上了自己和老张的大名张绍军。

他将警车发动后，夜里的凉风一吹，清醒了许多。他习惯性顺手往腰间一摸，枪不在，记忆里自己喝酒的时候似乎是把枪放在了床上，于是赶紧折回家把配枪戴在身上。

镇上去朱家湾很快，只需要五分钟。朱小树很清楚村里的坟山在哪儿，既然报案人暂时找不到，他打算独自上去看看。

半夜的坟山显得幽静和恐怖，夏天还可能有蛇。朱小树从警车的后备箱拿出胶鞋穿上，准备妥当后他打开手机的电筒功能开始上山。

他跌跌撞撞的在山上转了十来分钟都没有听见奇怪的响声，朱小树有些不耐烦，大半夜被莫名其妙的电话叫到这莫名其妙的坟山，却什么事情都没有。

“***的晦气。”他打算收工回家了。

为了能够早点下山，朱小树凭着记忆想炒捷径。当他下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突然有响动。他感觉刷的一下身上的汗毛都立了起来，赶紧拔枪回头对着响动的地方。

“谁？”深夜的山间有一些回音，四周都是他自己的回声，压住了原本悉悉索索的声音。

“我是镇派出所的民警朱小树，谁在那边？”回应他的还是只有回音。

朱小树装着胆子向前挪动了几步，没发现有人的脚印，他考虑了一下，又往前挪了挪，这时他才看见脚下有一个坑，是新挖的。

“***，还真有人挖祖坟？”

他用手电筒仔细照了一下左手边，那儿有块墓碑，借着手电筒的光亮他发现这是一个婴儿的坟墓。这个婴儿的父亲他也认识，是村里朱卫平的小儿子，当年朱卫平的妻子难产死掉了，生下一对双胞胎也只活了一个，还有一个就埋在这儿，看来不是报警人所说的祖坟被挖。

谁大半夜的挖小孩子的坟？

朱小树有些不理解，他又将目光放回坑里。

坑里空无一物，他用手刨了一下，没摸到硬物。棺材不见了！

这算盗窃吗？他有些迷糊，可偷小孩的棺材和遗体能有什么用？

疑惑归疑惑，作为一个经验丰富的警察，他很快冷静下来，开始在四周小心翼翼地搜索脚印。虽然被偷的只是婴儿的棺材，但一个正常人在抱着重物的情况下肯定会在泥土上留下脚印。可没多久，他的判断就被现实否定，现场没有脚印。

朱小树无计可施了，只好用手机将现场拍下来，既然当事人没有报名，又这个点，还是明天再上报。

带着一肚子的疑惑下山，他心想明天一定要查查是谁报的警。这么怪的事情他还真没见过。

启动汽车的时候他发现挡风玻璃上有张黄表纸，他盯着看了半天，发现是一张香港电影里面常见的道符。

朱小树并没有理会这张纸，他现在只想赶快回家，再喝上一罐。

这个过去了一半的夏天，朱小树睡得并不好。他经常会在半夜里心悸醒来，然后清醒一整夜。上一次这种体验还是他父亲去世的时候。

可那都是十五年前了。

或许是最近照镜子发现自己越来越像自己的父亲，特别是抬头纹还有眼角的皱纹。从小他就被说自己和父亲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年轻的时候他还没觉得，如今四十岁了，照照镜子再看看客厅里父亲的遗像，他就有些绝望。甚至还会产生自己也会不久将离开人世的感觉，他的父亲是四十六岁去世的。

四十岁就像一个坎啊。朱小树叹息着，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啤酒，躺在沙发上喝着。这个自己盖的两层楼的家他住了三十年，位于花湖镇的大街上，离自己上班的派出所只有五分钟的路程。房间里全是他和父亲生活过的痕迹，朱小树是一个念旧的人，他曾经用过的随声听都一直保留在床头。他认为有些歌必须用磁带来听才行，况且如果停电了，只要有电池就能用音乐来支持自己度过漫漫长夜。

父亲的房间十多年来也没有改变，当初他打斗地主的旧电脑，烟灰缸，他喜欢看的影碟，这些都落满了灰尘。朱小树不止一次的想过要进去做一次大扫除，可每次打开房门，他似乎都能看到父亲手里夹着烟，躺在床上惬意的晒太阳，这时他就会出神，会想起很多以前的往事，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早已失去了打扫的心情。

实际上他一旦想起父亲就会对大部分事情失去兴趣，除了喝酒。曾经他有机会调到市里的刑警队，因为在他父亲还在世时，他的工作做得不赖。体制内的事情很难讲，虽说早就要调他，可迟迟不见动静，等确切的调令下来时，朱小树的父亲已经只能靠氧气管来维持生命了。

至于前妻和女儿，在过去的十年里早已从他的生活中逐渐淡却。离婚前他们已经有一年多没有说话，那时候朱小树患了严重的抑郁症，因为他的父亲。最终前妻人受不了家里的氛围带着女儿离开，他并没有挽留，作为单亲家庭，父亲的死让他心如死灰，至少那段时间是这样。

“死亡之后的事情，我真的没法回答你。”这是他前妻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又从冰箱拿出一罐啤酒，走到自家的院子里。他在院子里弄了石凳和石桌，偶尔清闲的时候可以坐在那儿喝茶。当然，后来变成半夜坐这儿喝酒。他称作这是他的“往日时光”，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都会想起父亲和过去的生活。朱小树坐在桌子上的时候，一只跳蛛正在石桌上跳着捕食到一只绿头苍蝇，苍蝇绝望的煽动翅膀发出了嗡嗡声，可蜘蛛的牙齿已经刺入到它的体内，一切都是徒劳。朱小树并没有打扰跳蛛的捕食，特地给它留下一些空间，边喝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在他小的时候，他的父亲经常带他去野外游玩，那时候开始他对自然界的一草一木都很有兴趣。

跳蛛彻***服了绿头苍蝇后满足的离开了石桌，一切又回复平静。其实按道理今天应该是朱小树值夜班，不过家离所里近，他将值班电话转接到自己的手机上就回家了。一个小乡村基本上不会有太大的事情发生，虽然偶尔会有一些村民自制土枪上山打猎，可那都不会对其他人构成威胁。大家都是熟人熟事，只要事情不闹大，把枪缴获就行了，他从警这些年连枪都没开过。

喝完这一罐，朱小树打算进屋试着再睡一觉，现在不年轻，已经不能像以前那样熬夜了。回到卧室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最后一声就停了，朱小树并不着急，拿起手机看了看号码，是苏青怡。犹豫了一会儿，他回了过去。

“我吵醒你了吗？”电话那头一个慵懒性感的声音传过来。

“本来也没睡。”

“那我过来吧，可以吗？”

朱小树同意了，反正已经是后半夜，不出意外今晚不会有什么事情需要他出警。

苏青怡是镇上一家酿酒作坊老板的女儿，是个寡妇。朱小树需要酒，寡妇需要温暖的胸膛，于是他们好上了，当然，是瞒着所有人的。哪怕是被改革开放的春风吹了这么多年，在农村这样的事情还是会惹很多闲话。

苏青怡悄悄来到朱小树家里时，他已经开始喝第三罐啤酒。

“今晚打算喝通宵吗？”苏青怡笑着看他，“怎么没喝我们家酿的？”

“今晚想喝啤的，你来一罐吗？”

“不了，一会儿回家会被我爸问出来酒味的。你也知道，他的鼻子，比我家狗还灵。你也真是的，没睡觉也不给我打电话。”

“我突然醒了，计划之外的事情。”

“抓紧时间吧，我一会就得回去。”

朱小树很快就被桃色的海洋包围，他觉得暖暖的，就像在阳光海滩，温暖的阳光让他昏昏欲睡，没过多久，他就抱着苏青怡进入了睡眠。

小说《双瞳诡案》 第1卷 第1章 盗墓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