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叔，有......有人拍我。”章呈声音颤抖着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拍你？”吴广发正好遇到个红灯，车子停住，他回头看了一眼，“谁拍你啊。”

章呈都快哭出来了，“反正就是有人拍我......我感觉到了。”

吴广发再次回头，“没有啊，你回头看看，哪有？”

章呈借着吴广发身上散发出的那点儿“阳气”壮着胆子缓缓转身，他本以为后面会像吴广发说的那样空无一人，可回头的那一瞬间他的的确确在隔断的那扇拉开的小窗户上看到了一张强憋着笑的男人的脸。

“啊！”章呈被吓得一声惊呼，接着手捂心脏，连连大口喘气。

“你说你啊，非吓唬我们章呈，这可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吓坏了你赔得起吗？”吴广发也含着笑，绿灯亮起，他发动了车子。

后面的人露着一排大白牙说道，“那你不也是帮凶吗？怎么？这位小兄弟是新来的呀？”

“嗯，我朋友的儿子。”

后面的人掏出一支烟递给章呈，“来，小兄弟，新人我也得搞好关系。”

“人家孩子不抽烟，”吴广发扫了一眼章呈安慰道，“没事儿啊，这会儿好多了吧？你要记住，拍你肩膀的只能是活人。”

已经缓得差不多了的章呈问道，“他为什么坐在后面啊？竟然跟尸体在一起？”

“他跟车啊。忘了给你介绍了，后面这位叫侯树新，我们都叫他侯大忽悠，你就叫他侯哥吧。他比你就大两岁，也是大学生，毕业后子承父业干殡葬，哪有丧事儿哪儿就有他。”

侯树新拍了拍章呈，“别听他瞎说啊，我可不忽悠。不过老弟，我看你这胆子也不行啊，殡仪馆的活儿干得来吗？”

这句话可是问着了，吴广发连忙解释道，“人家就是来练胆儿的，练完还得回去考研呢。”

“练胆儿？”侯树新听着新鲜，“去殡仪馆专门练胆儿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

“说来话长啊。其实这孩子啊就是吓到了，再加上很多事情看不透，钻牛角尖，他父母才把他送过来要历练历练的。”吴广发似是灵光一现地说道，“哎，侯大忽悠，早知道我应该把他送你那去是吧？你那儿不是更锻炼人吗？”

侯树新一声冷笑，“可别往我那儿送，您没看见我自从跟着我爸干殡葬后整个人都变得特别油腻吗？人家小伙子立立正正的，到我手里就得毁了。”

“侯哥，你刚开始干这行的时候不害怕吗？”章呈问出了心中所想。

“害怕？”侯树新想了想道，“好像没有，我可能是因为从小就在这种家庭环境下熏陶的吧。我家从我爷爷那辈开始就卖花圈寿衣这些殡葬用品，到我爸这儿就彻底成了一条龙服务，各种白活儿都能接。你说我成天耳濡目染在那些牛头马面身边跑来跑去的，怎么可能怕这些事儿呢。不过......”侯树新想到了什么，于是说道，“我还真遇到过一回差点儿把我吓破了胆的事儿。”

“呦，侯大胆还有害怕的事儿呢？”吴广发惊讶地问道。

“我给你们讲讲啊，正好给这位小兄弟来个殡葬界的启蒙教育。”侯树新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们别看我才大学毕业两年，但是我老早就跟我爸出活儿了。从初中开始，每逢暑假寒假，我爸只要接了活儿就爱带上我。我还记得那是我高二那年的寒假，我爸通过认识的人接了个穷乡僻壤的活儿，是某个村儿里的一男的，误喝农药死了，尸体就停在县医院的太平间里。当时路上有积雪，不好走，所以我爸特意打好了提前量出的车，我坐在车后面一路上昏昏欲睡，直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我们才到了县医院。到地方以后我爸跟逝者的家属汇合了，又立刻找了太平间的负责人，就是一老头，让他把门打开，好把逝者装车拉走。这本来是一次再正常不过的程序了，可就在老大爷打开门后的那一瞬间，站在门口的人都被震住了，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

虽然章呈和吴广发是异口同声问出的这三个字，可他们的神态和表情却完全不同，吴广发的好奇写了满脸，而章呈则是一副撞见了鬼的模样，瞠目结舌着。

“那县医院不算太大，太平间就在住院处的西侧，是个独立的小平房，里面的设施也是很陈旧了，由于是冬天，医院为了省电没有开启停尸柜，所以里面的尸体原本都应该是在一张张的停尸床上放着。可当门被打开的那一瞬间，我们看到了太平间的床上空无一物，而地上却坐满了人，所有的遗体都下床了，他们有的靠墙坐着，有的则互相依靠在一起，那场面我是这辈子都忘不了。”

章呈努力地夹紧双腿，生怕恐惧会使自己“泄洪”。

“瞎扯！”吴广发拆台道。

“千真万确，这事儿要是我编的我跟您姓！”侯树新语气坚定地说。

“那尸体怎么可能下床呢？难道还闹了鬼不成？”

“您看您，一点儿耐性都没有，倒是听我讲完啊。”

“啊，那你说你说。”

侯树新往前探了探身，“甭说你们了，当时在场的人谁也没见过那样的场面啊，大家都吓得不轻，连看管太平间的老大爷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无奈之下，就有人去找了医生，很快医护人员都赶了过来，那场面也不是一般的大。可看到太平间内景的时候，白衣天使们也懵了，见惯了大场面的他们也是没人敢往里面去，我当时就躲在人群后，心里想着要是真诈尸了可该怎么办。就在大家都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太平间的门口突然钻出来一个人，那人浑身脏兮兮的，还是像个猴子一样弓着身子出来的，大家见状连忙惊恐地向后退步。但很快便有人认出了那个人，那是县里步行街上有名的精神病，常年混迹街头，以好心人施舍为生......”

吴广发感慨地一笑打断了侯树新的话，接着又看向章呈，“听明白什么意思了吗？”

章呈摇头，“精神病为什么会在太平间里呢？”

“我猜肯定是那精神病在晚上的时候趁没人注意溜进去的，那尸体呢也是他挪到地上挨个摆好的吧？”吴广发说道。

“要不怎么说发叔就是见过大世面呢，猜的太对了！唉呀，你们是想象不出来那个场景，你说他一精神病竟然还有强迫症呢，那尸体摆的叫一规规矩矩，就跟看台上的观众似的。”

吴广发轻哼一声，“我跟你说，要不是考虑到车上有逝者我是真想大笑几声。你倒早说这是一乐子呀。”

乐子？章呈可没听出来这是什么乐子，此刻他的心里正在惊涛骇浪式地鄙视自己，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连个精神病都不如。甭管人家精神病是搭了列队方阵还是摆了八卦图，至少人家有胆子跟一屋子死人共处一室一整晚，这要是换了自己经历这类的事情......章呈觉得这江城殡仪馆应该就会多出一个吓破了胆的精神病来。

车子驶回了殡仪馆，章呈没有参与安置遗体的工作，他动作麻利地回了驾驶组的值班室。

还是明亮的灯光能给人安全感。

不久后，完成了任务的吴广发也回来了。他看到规规矩矩坐在沙发上的章呈问道，“今天有没有什么收获啊？”

“有吧。”章呈也不太确定，他觉得自己今天经历的事情的确已经不少了，可要是让他就此谈出个一二三的话，他又说不大上来。

“知道刚才侯树新为什么要讲那件事儿吗？”

“不知道。”

“他是想告诉你，那些看起来诡异可怕的事儿实际上都有合理的解释。他经常来殡仪馆办事儿，你有空可以找他好好聊聊，就当长见识了。”

侯树新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章呈对此有些意外。要说现在这些干殡葬的那不个个都是些个操着神鬼之说赚钱的人吗？难不成侯树新还是个无神论者？

这一番惊吓后，章呈一时半会儿都感觉不到困意，虽然不知不觉时间已经是后半夜了。

吴广发看他不困便也就死撑着眼皮陪他聊天，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天南海北地胡侃，不知不觉章呈说了好多的话，而就在天快亮的时候他才终于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香且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了。

看到驾驶组里出出进进的人章呈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太过闲散了，于是他便起身揉着脖子往门外走，假装自己有事做的样子。

他刚一迈出门便就看到了十多米远处的侯树新，就在他盯着对方看的功夫，侯树新也注意到了他，接着便朝着他的方向走了过来。

老实说，要不是吴广发亲口所说，章呈是绝不会相信侯树新只比自己大两岁的。

昨晚光线不佳，再加上章呈心里犯怵，所以他也没有把侯树新看得多细致，而现在，光天化日之下，侯树新整个人就被照了个清清楚楚。

只见他那精瘦的身上套着一身黑色休闲西服，里面是件白T恤，他皮肤有些暗黄，脸上的肉比身上的还要少，因此腮骨的棱角看起来很是明显，他的头发也不知是涂了多少斤的发蜡，就那么锃亮又服帖地顶在头上。

“侯哥。”章呈主动打招呼，说完他才突然意识到，这个侯哥看着还真挺像个猴儿的。

“怎么样啊，昨晚上吓的缓过来了吗？”侯树新揽着章呈的肩膀问道。

“还行吧。”章呈勉勉强强地回答。

“你今天下班后有事儿吗？”

“没事，怎么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锻炼锻炼，就当弥补昨晚上吓唬你的这件事儿了。”

一听说是要锻炼，章呈立刻机警地询问，“又是看死人去啊？”

“不是，没有死人，我保证，一个死人都不让你看到。”侯树新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啊，下班别走，在这儿等我。”

“哦。”章呈答应了下来。

小说《天堂摆渡人》 第五章骇人奇闻 试读结束。